【十六】
里的坏人。
他眸色深,天生蕴了冷气在眼中,目光却不偏不倚地将画纸夹到画板上,并没有分给卜茁半分。
鬼使神差的,他原本是想画面前的静物,在脑海里想明白了一切构图,偏偏那截削好的铅笔落在纸上时,反而铺成了另一个走向。
笔尖在粗糙的速写纸面磨出沙沙的声响,若尘愚跟从自己本心挥动着画笔,原本有些凝滞的手腕越画越条理清晰,想画的内容跃然纸上。
卜茁什么也没说,同样在自己的位置上画早已构想好的图。
和若尘愚一起,心照不宣地沉默着。
看上去不像老友重逢,倒真的像是被迫坐在一起工作的同事。
但卜茁享受着这样的静谧,即使半句流于表面的寒暄也没有,也让她觉得放松下来。
两个人之间各画各的,卜茁偶尔会起身去尽一下助教老师的职责,在小朋友们之间巡视一番,而若尘愚倒是一直埋首在自己的画里,几乎到了忘我的境界。
一上午的时间转瞬即逝,卜茁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画纸和笔尖上,否则就要很难控制去想那个明明坐在身边,却显得咫尺天涯的人了。
等下课的时间终于到了,她难得和下面坐着的小孩们一起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若尘愚没被她惊动,甚至在这样的突然袭击之下,小老板也只是顿了顿笔尖。
而后很迅速调整好了状态,继续给自己的画作收尾。
纸上的内容简单而生动,小动物的毛发栩栩如生,仿佛是天生长在画纸上一样柔顺。
——他凭着脑海中的想法落笔,纸上跃然而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豚鼠。
只是仔细看去,似乎又和其他豚鼠不太一样。
若尘愚在草稿里唯一认真琢磨过的细节是豚鼠的眼睛,活灵活现的黑豆眼耷拉着,从手上抱着的草饼后面看过来,纸上的目光带着几分怯意,一头毛发也是乱糟糟的。
画到一半,若尘愚停住了笔,似乎是从这样下意识的作画里觉察到了自己不为人知的心思,突然有些迟疑了起来。
其实若小一以前也养过一只豚鼠,和他所画的相差无几。
那只豚鼠胆子小得很,一听到动静就会很迅速躲起来,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
可惜后来,家里没有人能花时间照顾它了,若小一懂事地提出将它送出去,豚鼠离开的那个晚上,若尘愚听见若小一在房间里哭了很久,直到脱力了,才沉沉睡去。
只是眼下,他无法完全用妹妹曾经养过一只豚鼠,所以自然而然画了这样一幅画来欺骗自己,似乎从平静的画面之下,还有什么是若尘愚难以触及的情绪。
对自己作品品评了好一会的若尘愚沉默着,直到余光终于瞥见坐在对面的卜茁,那颗脑袋缩在画板后的样子和记忆中那只抱着草饼的豚鼠如出一辙。
就连画上的这只毛茸茸,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是和对面的人更像一点。
没等若尘愚在心里纠结出为什么要画一张卜茁的动物拟态出来,下了课的若小一就收拾好了自己的画具,凑到哥哥的身边,想要叫若尘愚一起回家。
小姑娘好奇若尘愚画了什么,探头探脑地去看画板上的内容,看清是养过的豚鼠后,惊喜道:“哇,哥哥,你画了一只呆呆!”
若小一的眼神亮了一瞬,或许是联想到了自己曾经付出过爱的小动物,整个人都开心了起来。
可下一秒,她就想到了无奈被送走的呆呆,心情有些低落起来。
小动物就和人一样,都是需要被关爱的小孩,养了就要对它负责。
可那段时间的若小一忙于上课和画画,有一天打开笼子放豚鼠出来玩的时候,敏感的小女孩一下就发现了豚鼠真的变得和名字一样,有些不认识她了。
从那天起,若小一就在心里和自己展开了一场拉锯战,围绕要不要把呆呆送走,一个人纠结了好久,才给呆呆选好了新的家。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呆呆了,可若尘愚的画又让她想到那只小小软软的生物。
若小一看了好一阵,循着记忆里的豚鼠模样对比了一番,才歪着头说:“可是哥哥,你是不是画错啦?呆呆的毛没有这么乱,眼睛是圆溜溜的。”
若尘愚闻言并没有擦去那点被若小一指出不对的细节,他将笔收回盒子里,顺手摸了摸若小一的头,随后重新看向画上那只怯生生的豚鼠。
半晌,他轻声道:“嗯,是哥哥画错了。”
对面的卜茁,画着画着,不知怎的,突然没忍住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