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破了
的人。
殷明慎不疑有他,让人收拾傀儡和图纸:“这间屋大,你和绣采住这里吧。绣采,这几日不用管我了,顾好卫小娘子。”
他心知肚明,绣采虽是南泠所赐,实则是闵衍的人,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的傀儡术,万一被学了去,他对花云早将再无利用价值。阴差阳错,阮棠落在他手里,城主知道了一定会夸他的。
“殷主笔,是你救了我吗?”
殷明慎稍稍回头,一双眼天真烂漫:“是的,我从河里将你网上来的。”
门关后,绣采一言不发地忙手头的活,阮棠要了点水喝,待头疼稍缓,回想前日的事,捂在被中无声地哭。
那是卫迟离开的第十三天,她用石头在墙上又添了一痕,还有两日,卫迟就该回来了吧。
小青鸟也离开了好久,她在院里忙着把被子铺到竹竿上,太阳好晒一晒,卫迟回来就能睡又松又软的被褥啦,小青鸟的窝搭了一半,她拿木枝在窝上面支起斜坡架子,到时候雨布一盖,又挡风又遮雨。忙完这些,她正打算下点面汤吃,却发现瓦上尘土不停地抖落,脚下土地仿佛开了震动模式微微颤动,远远的有沉闷的轰轰声。
她立马想起逢城遇到过的傀儡军。
明舍城的城墙虽厚,奈何人少城池小,十万傀儡军将城团团围住,守军起初用火攻,打退一波撞击城门的敌人,后又组织城中军□□石块沙袋,从城墙往下砸,砸碎一些傀儡。从早到申时,傀儡不知疲倦和畏惧,海浪般一波又一波涌上来,城里最后拆屋卸瓦,连囤积的米粮都搬出来,捆成一块当炮弹砸。申时未到,已是无物可抛,浇油点火,傀儡不知疼痛,倒成了火人撞门爬墙,门破了,城墙上的兵士与傀儡厮杀一阵,牺牲大半,剩下的高喊投降,但傀儡不是人,不纳降。
阮棠与老少百姓被傀儡无差别追砍,惨叫哭喊声和傀儡行走时身上发出的吱呀声飘荡在明舍城上空,黄色的地、红色的血、金色的阳光、碧蓝的天,阮棠多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她看到婴孩从母亲怀里啼哭滚落,襁褓沾血,傀儡高举尖抢,用力刺下。
没有菩萨神力,不要有度众生的慈悲心。
不要众生,只要能救下一人也好。
阮棠化身为水,从枪尖抢过婴孩,飞奔至小双湖。她听到身后有人喊“卫小娘子”,她回头看见胡商和几个逃到湖边的百姓被傀儡的枪捅了无数窟窿,血从动脉喷出,傀儡的枪拔出刺下、拔出刺下……她抱着哭闹不止的婴儿,纵身跳入湖里。
从小双湖顺着地下水逃出北娄,逃到不知名的城外,她拼尽最后力气把孩子送到岸边浣衣女身旁,神灵耗尽,眼睛一黑,昏死过去。
大概是随流飘到此处,恰被殷明慎捡到了吧。她一闭上眼,是噩梦,是以往和绣采看到的饿死的百姓,是明舍城中惨烈的悲剧。
不过两日,船很快行到桑陵城外。殷明慎一直躲在房里摆弄傀儡,这日终于出门,面带喜色,眺望着桑陵城熟悉的码头。
“殷主笔。”
殷明慎回头,见阮棠端着个盆,脸色比两天前好点了。
“卫小娘子,最近我忙着给傀儡换新关节,怠慢你了。”
阮棠盯着他人畜无害的一张脸,问:“殷主笔,你为什么要做那些害人东西?”
“害人?”
“你知不知道你造的傀儡军,杀了多少人……”阮棠眼睛一红,深吸气,道,“多少无辜的人……”
殷明慎脸上的笑僵住:“我只管为城主造偶,其余的我无权过问。”
“助纣为虐,为虎作伥。”阮棠想起胡商,想起明舍城,声音有些发抖。
殷明慎奇怪地看着她:“那,是不是铸刀剑的人也该死?”
阮棠握紧拳道:“若他们用人命盈利,那也该死。”
“可刀剑拿来杀人还是救人,并不是铸造者说了算的。”殷明慎又笑了,“我造傀儡,朝廷拿傀儡做什么,都不是我一人说了算的。”
“你的傀儡毫无人性,不分是非,不怜老弱,不……受降,攻下一座城,便开始无差别的屠杀,殷主笔,这会有报应的。”
“报应?呵,若报应在来生,那和此世的我何干?若报应在以后,那便请卫小娘子坐等以后看我现世报。若报应在此时……呵,此时的我,过得比以前好多了。”他振袖张臂,怀抱从桑陵吹来的风,“卫小娘子,各人有各自的是非善恶,车可同轨书可同文,但世人的是非曲直永远不一。”
阮棠盯着他,忽觉得容家瓦子里那个稍显稚嫩、天真良善的殷明慎,不过是一张傀儡面具。
“殷主笔,天理昭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