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随着我们回到武汉,住进父亲那栋房子里,阻止我直接去执行遗嘱的念头也逐渐强烈起来。
如果要我现在去剖析自己那会儿的心态,也许学生工那些事根本不是阻碍我去执行遗嘱的主要原因。
最根本的原因我觉得是,我不想去见孙阿姨。
自从跨进那道门,把狼狈不堪的她留在走廊上任由闻声而出的周围邻居观看后,我再也没听过任何关于孙阿姨的消息。我不知道妹妹是否跟她还有联系,大概有也不多,总之我想最好再也别见她。这其中当然有对于她那次遭遇的愧疚心态在里面,但更多还是,我明白孙阿姨肯定已经恨透我了,那天她向我提出的选择,事实上我已经选择了妹妹。那么,她是否就会如她所言举报父亲遗产中的灰色收入呢?
我那会儿的考虑是,首先孙阿姨提到的“账本”,就非常可疑。小时候我从未见过父亲会记那样的东西,但这也正常,也许父亲是放在办公室或者其他我看不到的地方。但父亲会把这样的东西放在一直与他闹离婚的孙阿姨可能拿到的地方吗?
不好说,毕竟父亲的病急速恶化时肯定根本没时间妥善处理这种事情。
如此这样想来想去,总之是没有明确结果的。
而与此同时,另一种想法也在逐渐变得明晰起来:也许我真的应该自己去收集一些证据,去揭发父亲和其他所有这些人的罪恶。
如果我真能做到,一直以来良心上的隐隐不安完全消除的同时,还会获得巨大的惩处奸恶的成就感。它不光关乎世俗道德的水准,按之前提到的王阳明那套所谓“知行合一”讲,这一行为应是我某种智慧的现实体现……
另外这样做显而易见的优势是,孙阿姨的所谓威胁彻底失去意义了,反而能让她感受一下自己的狭隘。
这些想法的的确确是我当时在认真考虑“大义灭亲”这条路的原因,可一旦进一步思考便会发现,“取证”这一步根本无从下手,除非我主动去找孙阿姨,拿到那“薛定谔的账本”。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她必然不会相信我的说法和动机,以为我是在耍某种花招。
在以上所有这些因素综合的影响下,我最终选择拖着先不去管这件事好了。
我觉得经过我这样的解释后,你也能够理解一个“无业游民”不去主动执行遗嘱继承的原因了吧。毕竟对于那会儿的我,眼前即将到来的,就是同烟一起,如同诗篇一样美好的旅行。
我们计划自驾游先去内蒙古,从呼和浩特往西,在草原上一路边开边玩,吃住都在当地牧民的帐篷里,尽量去体味一下最真实的牧民生活。等草原上玩够了,胡杨林那些想看看的地方也都去过了。就离开内蒙一路向南,经四川成都短暂停留后去云南丽江和大理。我曾经跟公司的旅游团去过一次云南,对云南菜和那里的风景、气候评价很高,只可惜当时不能做长久停留,计划这一趟在那儿一直待到过年前。就退掉车飞去东北,去漠河或者随便什么冰天雪地的地方,最好是找个清静些的农家乐旅店,一整天窝在屋子里弹琴聊天吃东西,看着窗外的雪彻底放空一切。
整个旅程九月出发一直持续到过年后,至少是四个月时间,要准备的东西不少。
除了随心所欲地玩赏外,随着不断查资料和准备,我对这次旅行的期待和心底里赋予它的意义也在不断地生长。
我想,这与我刚刚获得自由,却完全没有准备好如何使用它不无关系。
像我自己曾经模仿那些哲学家表达过:“人生是个开放命题。”
可面对这种开放时,我和所有人一样感到的往往不是不被束缚的舒适而是恐惧。我知道没人能给我建议,告诉我接下来的人生应该往哪走,所以,我指望这次旅行能给予我某种启示,让我突然意识到未来的几年甚至几十年我应该做什么。
就像切·格瓦拉的美洲之旅那样。
初回武汉两周里,我和妹妹都处理各种杂事:我先找家政花一下午帮我们把整个房子的清洁做了一遍,又装了新的洗衣机。后几天又买了各种生活用品,以及后面旅游会需要的大背包、旅游鞋等东西,连续一周平均一天要收十几个快递。
培根是我们到武汉第二天走宠物转运到的,到新家它起初很不适应,除了很小的时候我带它去打疫苗出过门外,这只猫几乎从没离开过那间二十几平米的屋子。从航空箱里出来后,它像电影《房间》里那个被拐到地下室里的少女妈妈生的小男孩一样,对新的世界充满了恐惧。它的前爪第一次碰到那块旧世界里从不存在的地毯上时,吓得立马缩了回来。接着再小心谨慎地钻出来在周围逛了一圈,确定没有捕食者以后,它还是决定钻回那个没有自由却更小更安全的笼子里。
考虑到这样的旅程是不方便带它的。我联系了一个高中同学,她按照通常意义来讲,现在是个富婆。那会儿住在东西湖区的一片别墅小区里,经常在朋友圈发家里五六只各种猫的照片。都是布偶、加菲这样的昂贵品种,以至于当我告诉她想让帮忙收养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