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雪纷纷

夭菊娟子有孕是吴氏银庄头一等喜事，全庄上上下下都忙得不亦乐乎——特别是吴老太太，便是重病瞎眼着也要吩咐人搀扶自己去海天堂看望媳妇。

吴海雄更是殷勤地没话说，早早命人准备好婴儿一年四季的穿戴用品，男女各有几套。山珍海味、奇异玩物日日挑拣着送去海天堂。连着几天几夜住在海天堂也不安眠，唯看着夭菊娟子的肚子，时而发笑时而发呆，一副智障模样。

到了第二月，老天似乎也粘了夭菊娟子的喜气，纷纷降雪，整一个吴氏银庄竟变成了一座琉璃宫殿。

开食时辰一到，就有婢子送山珍海味去海天堂，这次送的是“鹿茸炖仔鸽汤”。恰被柳金华看到，他一见之下就夺了此汤，将碗摔碎在地。说道：“谁让你送这汤给夫人的？”婢子不知错在何处，支支吾吾地回：“是……是吴少爷让我……让我送来的。”柳金华语气略重地反问：“难道你们少爷是蠢物吗？妇人怀孕早期，鹿茸、鸽子皆是过盛食物，应忌吃。谷物、果子、蔬菜、奶饮等清淡爽口的饮食才应多吃。这些你们少爷都未曾知晓吧？”想来，柳金华对吴海雄的歧视之情已不在掩饰。

这婢子听了柳金华的话，实在不舒服，驳道：“吴少爷的心胸宽容似海，不是你这等小人能明白的。”

“我明白他作什么？一个腹内草莽而已。”柳金华摇着金丝辋川扇，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海天堂。

屋内夭菊娟子正说“闷”，柳金华听了急忙哄道：“他们将娟子你当成金丝雀养在金牢房里，我看着也难受……二月前的重阳节，我登高祭祖，其间也收集起了各种菊花，现今已将它们尽数栽入盆中。娟子若闷得慌就赏脸陪我一观。”

“假如在云霄阁，一到重阳节必是要和大伙儿赏菊、赋诗、饮菊花酒的……但在吴氏银庄恰逢上二小姐失踪，才遗忘了这节日。”夭菊娟子说着，就随柳金华出去了。

菊花在冬天本是不合时宜，却总有人为讨得佳人欢心，让它煎熬地盛放至今……

柳金华领夭菊娟子来到了柳深华的客堂处，说道：“三弟最爱菊花，我就将这些盆菊摆在了他的房内。”

夭菊娟子觉客堂内温和如秋，见各色菊花开得繁盛……让她恍惚回到了云霄中秋。于是自言自语地喃喃：“金菊似金月，也是惹人相思的物儿。”

柳金华接话：“娟子是想起了和三弟在一起的时光吧。三弟是个商人，但更是个懂情趣之人，况且相貌也好，是很多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夭菊娟子疑惑地看着柳金华，道：“我以为你厌恶他。”

柳金华收起金丝辋川扇，弯下腰，折了一支碧色菊花插在了夭菊娟子的寰髻上。然后说道：“将秋季未盛放的菊花花蕾以暖炉温存，以一缸温泉水每日饮之；到了冬季，就可以欣赏到常人难以想象的美景……这法子是三弟曾经用过的，我不过是借他灵思来讨巧你罢了。他从小到大，样样都比我出色，我心里是嫉恨他的……可他毕竟是我亲兄弟，以他为傲在所难免。”

夭菊娟子笑道：“哈哈……你们兄弟情深，他连我都可以赠你，还有什么赠不得的……可我不是礼物，不能遂他愿！”语毕，她摘下柳金华方戴上的碧菊，回到了海天堂。

方回去，吴海雄就坐在了沉香木床上等待着她。见了她也不责怪，只问：“此番风雅可还愉快？”想来有人通风报信，将柳金华领夭菊娟子赏菊之事告知与他。

夭菊娟子不以为然地说：“自然是愉快的，总比在这里闷出病来好。”

吴海雄击掌三声后，就有人端了众多盆菊往门口摆了——平沙落雁、杏林春燕、朱砂盖雪、玉池桃红、秋水芙蓉、潇湘妃子等盆菊品种应有尽有。

“知道你喜欢，我让柳公子割爱卖与我。”吴海雄环顾四周——海天堂布置奢华却总觉得少了点人情味，仿若藏娇的金屋牢狱。便又说，“是闷了点，明儿我让人送只鹦鹉给你做伴。”

“夫，夫君……你知道我不在乎这些。”这称呼夭菊娟子说得拗口，想着心事，闭上双眸。

吴海雄若有所思地望着她道：“我知道你不在乎我，留你在吴氏银庄也是我自作多情……但，我这样的爱不是任何其他男人可以做得到的。”语毕，他拂袖出去，因走时过于急切，一盏琉璃印花兰灯被他袖衣绊倒在地，发出“哐啷”碎响。

吴雄海的身影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一个点，然后消失……夭菊娟子还愣愣地遥望了许久。直到叶小曼给她斟了杯梨花露，她才嘀咕：“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沫双见夭菊娟子的寰髻有些凌乱，便从海天堂新摆的翡翠妆匣内找出一柄犀牛角梳并几样精致头饰，来为她梳妆打扮了。

“姐姐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腮比桃花，肤胜梨花……无怪这倾城倾国之貌引无数男人沉沦。”叶小曼看着茶内漂浮着的梨花花瓣又看着夭菊娟子的白玉面容一时分不清究竟哪样白更动人心魄。

夭菊娟子一口闷尽梨花露，将杯子递还于叶小曼，道：“哼，仅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