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层地狱
舅母”,而是称呼“太后”了。
被过继给先帝和太后的尚泽世,按理是要改口称先帝和太后为“父皇”、“母后”的,但先帝知道尚泽世的心里别扭,便让尚泽世还按以前的称呼来。
先帝晏驾后,太后一度沉湎于悲痛、无法自拔,尚泽世不想太后因“皇舅母”的称呼而重陷悲伤,便像其他人一样改口叫“太后”,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也就一直这么称呼了。
听到久违的称呼,太后终于缓缓睁开眼睛,将视线定在尚泽世身上。尚泽世原以为自己会看到太后眼中满是怒火,却只看到一对疲惫的眼睛。
“这两声‘皇舅母’,哀家没有听错吧?哀家还以为,你已不再认皇舅母了。”
“儿臣今日冲撞太后,自知有罪,特来领罪,请太后责罚。”
说完早就酝酿好的请罪词,尚泽世对着太后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俯伏在地,等待太后宣布惩罚。
太后却道:“把头抬起来,哀家要说的并非此事。”
此话一出,尚泽世顿时心中有数:莫非太后已经猜到我把尚思晋带出宫的事情?
“你执意让哀家先回国寺,是不是怕哀家会阻拦你的计划?是不是因为计划有思晋?”
太后的尾音里带了些许哭腔,刚抬起头来的尚泽世正好赶上太后在问第二个问题,一下就被太后发红的眼眶所刺痛。
于尚泽世而言,被太后骂得多难听都无所谓,毕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一旦要面对太后的泪眼,她就心乱如麻了。
常年与青灯古佛为伴的太后,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现如今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只说明一件事:尚泽世的所作所为深深地令她感到失望。
而这正是尚泽世打从心底最不愿意接受的。直至此刻,她都不觉得自己利用尚思晋去威逼端郡王认罪有什么错,可太后明显不这么认为。
“是。”尚泽世不假思索地承认,视线却不自觉与太后错开。
“你如实告诉哀家,在端郡王寿宴上到底做了什么?”
面对太后的质问,尚泽世有过一瞬间的语塞。
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里,一个念头迅速飘过尚泽世的心头:要如何措辞,才能让事情听上去没那么让太后难以接受?
这个念头很快便消逝得无影无踪,后来居上的是尚泽世从一开始就坚持的信念——还百姓一个公道。
她决定和盘托出,不给自己在端郡王寿宴上做的事加以任何修饰。
“儿臣叫人迷晕了尚思晋,然后把她带到了寿宴上,用她的性命逼迫端郡王交代自己的罪行。端郡王对自己犯下的重罪供认不讳,儿臣已下旨将他打入刑部大牢,削爵候审。”
言罢,尚泽世将视线上移,想直面太后的目光来着。太后却再度闭眼,只余两行泪水直直从眼底倾落。
“太后,您要保重身体啊。”丁纯拿着帕巾,意欲递给太后擦泪,但被太后挡拒。
太后的神色之痛苦,令尚泽世也为之心揪。与此同时,那股不甘心、不服输的感觉也一起涌入尚泽世的心间,致使她终究选择了坚持己见。
她在心里默念:“就算要责怪我做得不对,至少先让我心服口服。”
这么想过之后,尚泽世挺起原先不敢挺直的胸膛,掷地有声地对太后道:
“出铜县矿难已过去一年有余,能用的人证物证寥寥无几。端郡王及其党羽又阴险狡猾,处处阻挠儿臣派去调查的人。若非儿臣今日对端郡王用强,冤情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大白于天下。
“太后若觉得儿臣之举不妥,还请站在儿臣的角度想一想,具家人和出铜县的百姓都在等着儿臣给他们一个公道,儿臣怎能辜负他们?儿臣先是温国的皇帝,然后才是尚家的女儿!”
同太后讲话,尚泽世自是不敢用太冲的语气,却依然感觉内心激荡,有种热血在体内奔腾流动的感觉,这和在先前质问端郡王时的感觉相差无几。
与狡辩的端郡王不同,太后的回应言辞凿凿,使得尚泽世根本无法立即反驳。
“好个‘先是温国的皇帝,然后才是尚家的女儿’,霖儿如今说起豪言壮语来比登基之初熟练得多,看得出来这三年你在皇帝之位上确实成长了不少。
“可在说这句话之前,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大义灭亲和圣人先贤的大义灭亲,真的相同吗?把思晋当成物件一样带去威胁端郡王之时,你心里难道没有过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吗?你敢说你今日之所为,全是为了百姓,没有半分私心吗?”
“私心”二字,如同一道震烁天地的闪电响彻尚泽世的心头。先前的那些画面,一个接一个地快速从她眼前闪现。
从掐着尚思晋的脖颈开始,到指着端郡王的眉心为止,这其中的每个画面都让尚泽世仿佛回到了当时的场景,然后以局外人的视角重新审视那些瞬间的自己。
或怒目切齿,或趾高气扬,或歇斯底里,或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