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与莲子

这回停下来的是他，他拉了拉她的衣袖，给她抬了个塑料凳让她坐下来，自己也搬了个凳子坐在她的对面。“那啥子，你还有零钱吗？我除了回去的车费就没有了。”她摸着口袋里的钱，心虚道。他还是不说话，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张五十元拍在桌面上。她沉默了，一瞬间脊梁骨好像往下塌了塌，她觉得自己是真的穷。

面上来了，是清香扑鼻的排骨面，她开始快乐地动起了筷子。一碗下了肚，还是意犹未尽，对面的面碗却好像一点儿没动，他把自己碗里的面又都拨给她吃。她有点不好意思，但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又开始吃了起来。他坐在她对面一句话也不说，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吃面，她还不时给自己碗里添几勺辣子。好好吃，康芷想，一边想一边夹了一块排骨给他。他放进嘴里嚼着，辣椒让他咳嗽了两声，但他还是咽了下去。等康芷吃完，两个人从面摊往大街上走，康芷去公交车站，不知道他去哪里。康芷打了一个饱嗝，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你是四川人么？”好像不是很能吃辣的样子。

他摇了摇头。“那你是哪里人？”“河北。”“那你来打工？”他点点头。好吧，他真的话好少啊。

看他真的有诚心还钱，康芷就告诉他下次拿药是一个月以后，还是那一家医院的门口，再带着四百二十元，如果他那时候没有那么多钱，她会带一些备用。他点了点头。两个人路走到一半，康芷听见他肚子叫起来。

他饿了是么？怎么刚才不说，还好像自己不饿的样子，把自己那碗都给她让她吃。

康芷低下头翻了很久，终于在口袋里找到一块麦芽糖，掰了一半放在他手里，看着他看着自己，以为他觉得不够，又把自己刚要放进嘴里的那一半也放到他手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他握着糖的手张了张，看着她的冰冷双目变得幽深起来，把两块糖都放进嘴里，一口吃下去了。

临上车，她回头看看，他还在后面看着她，车门关上了，往前慢慢开了几步，她听到后面好像有人追车，司机师傅骂骂咧咧地把车停下来。累了一天，她头开始有些晕了，她本来想睡一觉，但是听到有人敲她座位旁边的玻璃车窗，她睁开眼转头，看到他无声地拍了两下玻璃，看到她醒过来就对司机师傅招招手，司机师傅就把窗子摇下来，因为是小型公交车，车窗只能摇到一半，他就抬着手把一个什么东西顺着车窗的开口扔下来，康芷打开一看，是一包莲子干，就是她刚才没吃完的那些，被他用一块干净的布包了起来，还有些温度，是刚才一直被他捂在怀里温乎着怕凉了。

“睡吧。”他说，说完这句话就走了，朝司机师傅点了下头，司机就把车窗又摇了上去。他一个人往回走，康芷一直盯着他背影看，看到车子开出去好远，落叶在路旁飘飘乎乎地落下来，他好像回头看了看她的方向，又一个人往回走。

她转过来坐直身板，头好像不晕了，打开还有些温度的莲子干，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嚼一嚼，热热的，满口都是香气。

她觉得头一点儿也不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