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解之迷
孙尚香这个夫人做得有名无实,虽为正妻,却并未获得执掌中馈之权。恶名在外。如今入府未满一月,却已被禁足,出不得院门一步。
居桃一直被拘押着,尚香同刘备表过态,不惜代价要保住她,刘备应下,面无表情地走了。
尚香虽担心居桃,但心知刘备碍于她的身份,也不会把事情闹得太僵。
外面的一切热闹都与她无关。就这么缝缝补补,在一方幽静的庭院里翻过年。
这日夜里凝霜来看尚香,带来一个噩耗。
周瑜死了。
彼时尚香正在写家书,闻言,手一颤,墨汁飞溅。她起身问:“你说什么?公瑾哥哥他——”
凝霜轻叹一声:“大都督整装取蜀,病死途中。”
尚香大脑一片空白,表情僵在脸上:“不……怎么可能……”他还那么年轻,他还不满三十六岁……
尚香在意识过来之前,便已流泪满面。
想要说话,但却哽咽到话不成句。
“郡主,请节哀……”
尚香想要强忍眼泪,可泪水就像决了堤似的。
就像长辈们说的。年纪越大,眼皮子越浅。
她见证了太多人的离去,父亲、大哥、舅舅、三哥、母亲,而今又是看着她长大的公瑾哥哥……
明明下定决心保护他们,可是现如今,她连回江东吊唁的自由都没有。
为了一个使命,就这样束缚了自己的一生。
哭到后来,她也说不清泪水为谁而流。
为了英年早逝的公瑾,为了天人永隔的亲人,为了骤失栋梁的江东,为被囚禁的居桃,也为积攒了太久蚀骨悲哀的内心。
“郡主……”见尚香抽噎得厉害,凝霜也红了眼眶,“你若是想回江东,奴婢会尽力助你。”
“我,能去哪里?”尚香泪眼朦胧地向外望去,“我是江东的郡主。使命尚未完成,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直到……江东,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凝霜转身出去,没过多久,抱了一床琴进来,放在琴案上。
“郡主,大都督擅长音律。奴婢的哥哥曾说过,琴声即为心声。你追思大都督的心声,他魂灵于九天之上,定能听到的……”
尚香擦去泪水,走到琴案边,坐下,可是手指刚拨动一个音,便停手了。琴音在屋中回荡,犹如呜咽。
“记得第一次看到公瑾哥哥弹琴,我才五岁。那之后,便缠着大哥,一心想学琴,大哥好不容易才答应……”
“方才奴婢听到,此琴声音清亮纯净,又不失醇和淡雅,乃是上等佳品,却非出自名家。必是于琴艺有造诣之人才会购置。想必郡主习琴许久罢。”
尚香摇了摇头:“之后不久,父亲战死,我们举家离开舒县,前往江都,我也转而开始习武。这琴是陆……是一个朋友送的。”
“那这朋友,定是十分在意郡主了,郡主幼时喜爱过琴,此事,非常人能知罢?还记了这么多年……”凝霜道。
“他是为他妹妹购置的,不过是意外转赠给我。”尚香目光落在这床琴上,造型优美的琴静静躺在眼前,如同那段她珍藏的过往——
“我不通音律,伯言还是将琴收回吧。”那时她假借道谢来试探他的心意,可是他的回答依然波澜不惊。
“那琴乃是梧桐木斫成,名唤‘镜月’。郡主之前对议的琴曲点评甚妙,足见天赋,若是无缘习琴,岂不可惜?”
陆议朝她作别,上了马车,忽然挑帘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前尘如镜,议,不敢忘怀。”
……
尚香泪痕未干,抬手拂过琴弦,喃喃道:“前尘如镜……前尘?”
陆伯言……陆……
记忆里有火花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好像有什么,被忘掉了。
*
与此同时,海昌陆府。陆议熄灯,坐在窗前前直至中夜,仰观漫天白雪飞舞于黑暗。
陆申提灯过来,略带担忧道:“主君,时辰不早了。”往日陆议一向守时,极为自律。
见陆议眸中似有哀戚,陆申问:“主君可是在担忧江东的局势?”
陆议摇摇头,闭目道:“只是在缅怀一位故人。”
陆申稍作思考:“是……大都督?”
陆议喉结动了动,声音有些沙哑:“我第一次见他,是在舒县。中平七年。那是他还不是名动江左的‘周郎’,只是邻家抚琴的少年。”
陆议逐渐陷入回忆之中。
那时,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带他偷听周瑜弹琴,指着周瑜道:“那也是我哥哥。怎么样,弹得好听罢?我以后也要学琴!”
“你到底有几个哥哥?”时年七岁的陆议嘟囔道,“不就是弹琴吗?我也会!我教你。”
“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