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鸟雀
“郡主。”
一股刺激性的草药气息直冲天灵盖,孙尚香瞬间清醒过来。
她惊觉自己跪坐在地上,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哭肿了,伸手一摸,满脸都是泪水,湿漉漉的。
陆议单膝跪在她面前,半揽着她,手中捏一粒香丸,见她醒来,放下手,柔声道:“郡主莫虑,幻象乃林中瘴气所致。此林深处,恐有沼泽。”
陆议轻轻扶她起来,摸出一方干净的绣帕。
孙尚香接过,拭去泪痕。绣帕柔软,带着少年身上温馨的书卷气。
或许没有陆议,她也会化为林中一具枯骨。
“还望郡主恕议僭越之罪。”陆议道。
“无碍,”她捏着绣帕,张了张嘴,顾忌着周围人多耳杂,只哑声道,“伯言,你有看到吗?幻象……”
陆议退开一步,眸光轻垂:“郡主想听么?”
孙尚香心中微颤,想到自己刚看到的孙策,只怕陆议看到的,也是伤心事罢。
又何必揭人伤疤。况且,周围耳目众多。
她正要开口,忽听陆议道:“议看到了儿时。那时战乱四起,不得已随从叔自庐江回舒县读书。在途中……”
陆议的目光投来,里面似乎有清亮月色。他并不急着说下去,只是看着孙尚香。
孙尚香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他眸光暗了暗,却抿出一个微笑:“没什么。”
“和我有关吗?”她眨着眼睛。
陆议摇摇头:“是议想错了。”
她摸不着头脑,陆议却并没有说下去的意思。
天色昏沉,标志已不可见。月已经升到中天,周围传来鸟兽“咕咕”的怪叫声。
而陆议,好像永远一副风轻云淡胜券在握的样子。每一次在路口的抉择,总是行云流水。
孙尚香偶尔会怀疑陆议是否故作镇定,以安众心。她随他不知走了多久,心绪渐渐平和。
“找到最初的标志物了!”一扈从举着火把,喜道。
陆议确实走了正确道路。
“伯言想来是靠——”她抬头。今晚,月明星稀,不见北斗七星。孙尚香硬生生改口,“靠聪明才智。咳。”
陆议浅浅一笑,如云破月来,光华乍生,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朝孙尚香郑重道:“议,心中有路。”
“眼中有路,会迷于幻象。心中有路,才能找到通途。”
那一刻,她有被光晕迷了眼睛的感觉。
走出不归林,一行人很快和前来接应的官兵汇合。
半个时辰后,通往吴县的马车飞快驰行,官道平坦,陆议挑开车帘,清风灌进来。
“伯言,你莫非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是多准备了些。”
“你早就预料到了?”
“总得比他想得更远。”
孙尚香下意识抬眼,只见窗外,月光照耀下,良田万亩,被泛着银光的河流湖泊包围点缀,视野开阔,远处山脉如浓墨点缀,高低起伏,不见边际。在马车车窗中,山脉蜿蜒前进。
“伯言,既然你知道这是个局,为什么还要来呢。”
久久等不到回应,她回头望,只见陆议闭着双目,倚着车壁。
“难道你费尽心思布下这个局,就是为了让我了却复仇的执念吗?”她轻声喃喃。
没有回应。
不知看了多久,车帘尚且挂着,少年原来已在月光中安稳睡去,鸦色的睫毛衬得肤色苍白,薄唇微抿,轮廓的曲线染上了些许光晕,美好得不真实。
“记忆力比不过你,本姑娘体力还是比你这白面书生强嘛。”她得意地笑了。
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然而,陆伯言明显就是个反例。
虽然体力不佳,但凭着头脑硬生生将死局走出了生路。
“你可真是……很难懂的人。”
孙尚香极小声、极小声,对睡着的陆议道。
*
孙翊先前回吴宫复命去了,未曾参与许贡幼子之事。所幸徐卿云还在,孙尚香也并不感到落寞。
这天下午徐卿云拉着她逛闹市。
“你三哥好说歹说,一定要让我带你出来,做一套漂亮衣裳。”徐卿云无奈地叹了口气。
孙尚香挽着徐卿云的手臂:“好云姊,那不是三哥信得过你的眼光吗?总之,你买什么我穿什么就是了。”
“喏,这匹蜀锦,”在布匹店转悠半天,徐卿云眼神一亮,指着一匹青蓝色锦缎,打量孙尚香,“若是做一套襦裙,搭配一条杜若色束带,流光生辉,罗带飘飘,必是极好的。”
“女郎好眼光!”那中年商贾大腹便便,走到徐卿云身侧,满脸堆笑,“这是最新到的锦缎,经丝起花,穿出去,保证不重样!”
“想必价格不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