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扭

晨光正好，从客厅的那块落地窗下洋洋洒洒地照进来。

米黄色的猫窝被放在窗户下，柠檬柔软的肚皮微微起伏着，一身的狸花纹理平摊在冬日的暖阳里。

倪清把半碗牛肉汤面吃进胃里，原本嘴里那些中药刺鼻的苦味也被掩盖过去。

她抬眼，坐在对面的周屿行正剥着鸡蛋，修长的指尖快速地动作着，只是拇指内侧那道小伤口在乳白的蛋清对比下更加明显。

倪清的视线上移。

他脸上的伤还未痊愈，额头上的那枚创可贴突兀的帖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冷淡又沉迷，看起来像是刚打过架的问题少年。

十年前，一高门口似乎总是有这样的不良少年，那时的倪清连看都不敢看一眼。

只是如果当年是这样的周屿行站在校门口，她似乎也并没有那么害怕。

她注视的视线太过直白，周屿行抬起头和她对上视线。

“还想吃什么，我去厨房拿。”周屿行把那颗鸡蛋用切丝器切好，然后和事先准备好的酱油调汁拌在一起，然后连同那个小碗一同放在倪清面前。

她摇摇头，看向碗里墨绿色的香菜末，淡黄色的蛋黄被酱油染成褐色，和绿白相间的葱末相得益彰。

倪清抬眼，周屿行看着她笑起来，原本周身那种冷淡全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暖洋洋的笑意。

这个葱丝鸡蛋她之前在微博小号发过，她说如果鸡蛋这样做她可以吃一辈子。

“不喜欢吗？”周屿行看着倪清迟迟没有动筷，原本轻松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局促。

他尽力地去了解她的一切喜好，只希望和他一起时她不会局促不安。

“或者吃点别的，香菇烧麦，南瓜糯米饼，还有牛肉煎饺，或者我去楼下的早餐店给你买其他的？”周屿行试探地问起倪清的意见。

倪清摇摇头，“没有啦，只是没想到你会记得我喜欢吃这个。”她夹起鸡蛋丝放进嘴里。

“你什么时候学的做菜，这味道和我上次和那家小饭馆吃得差不多，真厉害。”她笑着夸赞，看向周屿行的眼里都是惊艳的赞赏。

“在国外的时候闲着无聊，就学了一点。”他手上的动作未停，又剥开一个鸡蛋，放在脚下七月的碗里。

“它为什么叫七月？”周屿行抬手揉了揉它柔顺的发顶，把牛奶倒进早就准备好的料理里。

“因为遇见它的时候是在七月份，所以就叫这个名字了。柠檬是因为……”倪清说了一半的话，举着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茶。

牛肉煎饺很好吃 ，只不过吃在嘴里有些油腻呛口。

“因为你喜欢柠檬的味道，我知道。”忙完了一切，周屿行就着面前的牛肉汤面吃起来。

“家里的洗涤剂和洗衣液都是柠檬味的，我看到了。”他淡淡地解释着，看向倪清的眼里都是温和的笑意。

“只不过昨天清洗地毯快用没了，我一会去超市再买。”

倪清看向他，他正夹着一大口面条到嘴里，没了从前的慢条斯理，就一口接一口地吃进去，嘴角都鼓起一个小小的圆弧形。

很简单的牛肉面，但看着他吃，倪清莫名就觉得他碗里的会更香。

“在工地里习惯了，所以吃饭的时候会比较急，下次我在厨房吃。”周屿行尴尬地扯起一个笑脸，拿起餐巾纸擦了嘴。

倪清摇摇头，“周屿行，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她定定地看着他，眼里都是遗憾和不解的情绪。

她的话落进耳际，他拿着纸巾的手微微一顿，眼里原本那些轻松的情绪变成一种很浓的愧疚。

他知道，倪清心里的那些陈伤并不是他装傻充愣就能慢慢抚平。

但他只是想，想办法缓解一点她的苦痛。

医生说和看起来食欲很好的人一起吃饭，她的食欲也会增加，于是他摒弃了二十多年家里教授的所谓餐桌礼仪，尝试着表演自己的食欲很好。

微凉的温度贴上胳膊，周屿行转头，倪清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椅子搬到他身边，和他并排坐着。

“你不必愧疚，那些事情本来就和你无关，你不需要把那些当成你肩上的重担。”她看着他，眼里是早就化开的淡然。

“可是如果那段时间我陪在你身边，你就不会经历那些事情。”周屿行望进她早就失望的眼里，说话的声音里渐渐小下去。

“从前都是你陪在我身边，无论周家发生什么事，你总是在我身后。可你最难过的时候，我甚至没能和你见一面。”他的眼睛氤氲出淡淡的水雾，于是慌乱地低下头去。

那时她眼里总是热烈又真诚的爱意，看向他时坚定而温暖。

看起来胆小又温吞的人，总是为他勇敢又所向披靡。

他许多次站在赵明歌面前，一次次看着她伪善的笑脸，听着她那些充满针对性的话语，即便多年过去，他已经强大到可以忽略到她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