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连着吃了几天泥饼和野菜,被关在篷车感人的味道里,郁稚京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过去那个龟毛的千金大小姐,一半是不得不求生的乡野丫头,她就在这种矛盾中每天过得痛不欲生。
她来之前这具身体就不知道有多久没洗澡了,身上一股馊味,腰间勒着根绳系得死紧勉强吊住松松垮垮的下装,粗麻布袖口磨损到郁稚京不想管身上这玩意叫衣服。
车厢狭窄又阴暗,几个半大的孩童像是牲畜一样被关在里面,晚上睡觉时几乎是挤在一起。
郁稚京高中走读、本科出国,连个宿舍都没住过,第一次集体生活就是这种“地狱模式”。
有天夜里她蜷缩着身子躺在茅草上思考到底怎么逃跑,脸上突然传来陌生的触感。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已经摸了上去,抓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只黑黢黢的还在扭动的蜈蚣!
郁稚京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恐惧到极致时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她只凭着本能把虫从手上甩下去,呆呆地僵直在车厢里借着月光看着那只虫在车厢上爬动。
还是另外一个女孩听到动静睡眼惺忪地凑过来,习以为常地捉起来甩出了窗子:“你是哪家的大小姐么?被只虫吓成这样?”
说完又躺回去咂了咂嘴,睡了。
郁稚京本来离崩溃就只差临门一脚,闻言眼泪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系统,我完成了你们下发的破任务,能回到原本的时空中去吗?”
系统被她从休眠中揪出来:“呀!你怎么哭了!”
“没有,你感应错了。”郁稚京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她的眼泪掉得无声无息,“眼睛进了灰尘。”
“可以啊,不过很少有人这样选择呢。”
她一宿没睡,第二天又继续坐在车厢里看着窗外试图记住路,时时留意人牙子的动静,一坐就坐到了晌午,身心俱疲之际听见远处的车马声。
郁稚京精神不由一震,在荒郊野岭走了几天,终于遇到了路过的行人。
她紧贴着车厢,零零星星听到几句人牙子和别人的交谈。
“……最近西南闹了疫病,邺都戒严,身份都要层层盘查,再给城门口的郎中仔细瞧过才能放人通行。”
“哎呦!竟是查这么严,生意不好做呦!”人牙子立刻跟了一句。
“可不是,朝廷那帮狗杂种,个个都不是好货。我们可花了不少银子打点。”
后面两人似乎是走远了,郁稚京只能零星听到几句“货”“好处”,她瘫回车厢里,暗自思忖人牙子会怎么把他们搞进邺都。
“我说你,是想跑吧。”角落里的男孩冷不丁开口,他晃来晃自己的腿,“我劝你啊,少做梦。你跑不过他的。而且你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帮你,如今已经有的村子饿得要吃人肉了。”
郁稚京转头看他,是那个先前逃跑的男孩,他的脚以一个不正常的弧度弯折着,身上有伤口溃烂的味道,应当是伤得很重。
“我跑过很多次。每次都失败了。”男孩长得很清秀,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她阴郁一笑,“你长得很漂亮,不如跟他进邺都,进了秦楼楚馆保证比你在这穷山坳里过得滋润多了。”
郁稚京头皮发麻,觉得他不像在夸自己漂亮,而像在说“我想扒你的皮”。
“我没想,就是好奇。你少管闲事。”她随口扯谎。
人牙子也不知道从哪拐来的几个小孩,口音上有很大的不同。也不知道这年代孩子的心眼都怎么长的,那晚单手捉虫的“女侠”颇为缺心少肺,每天竟还有心思在篷车上说书。
“战场上一阵飞沙走石。蛮子首领俱是慌了神:‘我们密谋的夜袭断不可能走漏风声,来者何人?’”
“马蹄声阵阵中,烟尘散去,一匹神骏载着将领缓缓走出,马背上的人身着轻甲,玉冠束发,端的是仪表堂堂,大有神仙风姿。”
另一个人等得不耐烦了:“少说废话!到底是谁?”
“在这鬼地方,说给你听就不错了——正是谢小侯爷,靖宁侯!原来他早已截获蛮子夜袭的消息,带着三千骑兵直抵柴川关隘,将蛮子数万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郁稚京本来一边听一边走神,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问系统:“男主是什么侯来着?是这位吗?”
系统忍无可忍:“我昨天连他的生平都一道同你说了!你听哪儿去了!”
郁稚京装聋作哑:“我记得很多古人都死于那个什么……功高震主?连街头小儿都能跟着说书的像模像样学两句,上头那位不起疑心?”
“会啊。”系统惊奇于这位资料里的漂亮花瓶竟还有点脑子,“可他是男主,最后总会走上权力之巅的。”
郁稚京不接话了。
主角自然是不管经历多少艰难坎坷都金身不坏,而主角身边的那些碎催就很难说了。
这不是什么理想的大腿,甚至很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