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

沈怜瑶是料定了楚雁时不会拿她如何。

只要南疆一日不倒，她这个质子对北淮就还有用武之地。

桌案上烛火摇曳，楚燕时微垂的眸子下映出一扇暗影，帝王声线薄凉威严，似漫不经心道：“你如今是朕的身边人，朕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罢，他瞥过一旁的宋时，“去传宫女阿莺。”

宋时拱手应下，快步退出殿内，而养心殿中此时便只余二人。

沈怜瑶仍坐于帝王膝侧，看似垂头低泣受极了委屈，实则眸光涣散心中若有所想。

楚昭王向来杀伐狠厉，恶名在外，她原想楚雁时厌烦后会将她调离此处，却没成想他当真愿意深查这内院琐事。

她仅说了一句话，楚雁时便愿为她讨回公道，可如若他那身侧的尚仪说出真相，事情又会当如何。

楚燕时敛眸瞧着那膝下美人轻咬红唇。

这几日风雪兼程，她似乎消瘦得厉害，那手腕纤细脆弱得可怜，眸中却无丝毫惧意。

这般女子怎会任小小宫人拿捏。

宫夜寂静森凉，殿内两人皆各怀鬼胎，屋外的阿莺则是被宋时吓得惴惴不安。

她没成想那沈怜瑶当真与宋时相识，而那宋时来时一副笑面狐心，却又仿佛不是为了沈怜瑶一事。

深夜被帝王身侧的贴身太监亲自送入养心殿，这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想起临走前那些宫女艳羡的神情，阿莺不觉间轻抚脸颊处新添的伤痕，对沈怜瑶的恨意愈加深刻。

阿莺发间仍戴着那支珠花，立于门前犹豫不决，“宋公公，夜已深了，陛下昭我所谓何事呀？”

宋时轻甩拂尘，仍是一副笑颜，“快些进去，陛下和姑娘若等急了，你的脑袋可就不保了。”

“什么……姑娘？”

阿莺紧紧盯着宋时似笑非笑的脸，面色倏然惨白，透彻骨子里的寒意更甚于殿外的风雪。

阿莺虽在楚燕时身边伺候，却鲜少踏入养心殿。

她跟在宋时身旁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直到见着那帝王身前的女子，才惶然跪下：“奴婢阿莺，给陛下请安。”

沈怜瑶瞧着那阿莺未掩的侧脸，还未等阿莺喊冤叫屈，便先一步道：“在耳房中便听闻陛下爱极了阿莺姑姑，说是姑姑头戴朱红珠花，身着赤色宫衣甚是好看，却没曾想姑姑竟对陛下如此情深，就连面上也划了赤色红痕。”

这副恶人先告状的模样引得阿莺气血翻涌，刚想出言嗤骂，却又只能在楚雁时面前隐忍咽下。

楚雁时面上神色不显，冰凉的指骨拂过美人唇边，“朕的喜好，你是如何得知？”

“来的路上听宫里的姑姑讲过，说是陛下最是喜爱朱色，宫女不可头戴佩饰，唯有御前尚仪才可头戴珠花，小女当真是艳羡不已。”

沈怜瑶语气娇俏，与楚雁时贴得极近，似寻常女儿家在同情人亲昵言语，看得阿莺眼热发红。

她爱慕帝王许久，心中的妒意已然焚烧了理智。可楚雁时的目光由始至终落在沈怜瑶身上，未曾多看她一眼。

楚雁时摩挲着手中的青瓷茶盏，面色无异，“朕竟不知宫中有这般传言。”

他抬手将那盏茶贴在沈怜瑶唇边，片刻后，唇间一片温热伴随着刺痛感，引得沈怜瑶险些挂不住面上的梨花带雨之态。

那茶盏的杯口处有一小块残缺，偏偏楚雁时是将锋利的那处贴在她唇边。

沈怜瑶似是不解地抬眸望着他，后者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眸间似有忧愁，“朱弦未繁，茶入愁肠，事关人而不由物。”

“朱色养人，却也不是人人都用得的，朕怎会去瞧那东施效颦。”

血珠染上帝王抚上的纤白指尖，滴落在碧绿的茶水之中，绽放出一朵凌冽寒梅。

阿莺发间的珠花摇摇欲坠，仅是一番言语便吓得她跪倒在地。

事到如今已无回头的余地，她猛然指向沈怜瑶，凄然喊道：“陛下！今夜之事陛下大可命人去查探，耳房中的宫女们可都看到了，是这南疆祸水动手划伤了奴婢的脸！陛下莫要被这狐妖所蒙蔽啊！”

“南疆祸水”一词不知是何时在宫中传开的，沈怜瑶不过入宫半日，却已引起六宫非议。

倘若她不只是个小小的官女子，倘若她不是在承乾宫中做事，顶着这么个名声，想要在宫中活下去可是实属不易。

沈怜瑶用舌尖舔舐掉唇瓣的鲜血，欲与阿莺一展口舌之战。刚要起身，跪得有些微麻的小腿猛然向前一扑，惊得一旁的宋时险些扔了手中的拂尘。

然而帝王未怒，美人入怀，四下愕然。

楚燕时单手搂过那纤细的腰肢，刚触到美人微凉的肌肤，他便闻到了那传说之中的美人骨香。

那是新雪之中盛开第一株梅，是花蕊之中融化雪水的凛冽寒香。

“陛下……”沈怜瑶心下一惊，忙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