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死地后生(修)
粗壮的汉子,被酒染得满脸通红。
贺词倒了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又倒一大碗,正对薛敏,双手敬上,显得极其恭敬。薛敏起身连忙接下碗酒,豪气地一饮而尽。席间其他人没想过薛敏看着柔弱,没想到酒量惊人,于是纷纷叫好。
在一片热闹声中,贺词竟直身跪于薛敏面前,铁血硬汉此刻呜咽哭泣,惊得其余人等闭口无声,不知何言。
薛敏吃惊,如何担得起这一跪,直接俯身要将贺词扶起,急声道,“贺营长,快快起身,薛敏何德,受不起。”
贺词不起,垂头泣声道:“第88师第十旅173团,团长薛冒昌,全团将士除第三连连长贺词外,全部殉国。薛小姐,173团没了,南京失守了。”
“叔父…”闻及南京,薛敏不禁潸然泪下。南京,他们的故土,血染尸骸下,葬着她和他的亲友。而她更难承受贺词之跪,她更用力试图将其搀起,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力气如现在这般弱小。
贺词已经不成声音,“我等罪人,于国有愧。”
薛敏愕然,不知如何劝说,有愧者岂止贺词一人。
鸦雀无声的现场,唯有醉醺醺的王晨辉含糊不清地磕绊地喊了几句,“老蒋无能,鬼子猖獗。国土寸寸,白骨皑皑。贪得无厌,不知廉耻。”
“王晨辉—”龙鸣呵斥道,“闭嘴!”
“骂他怎么了,孬种匹夫。”
龙鸣生气,怕祸从口出,让其中一个把王晨辉架回房间。王晨辉依然高喊,我没醉,老子就是要骂他,王八羔子。
贺词接着说道,“团长临终前,嘱我将贴身怀表交于夫人及小公子,而我死里逃生离开南京后方才得知,夫人在南下途中遭遇空袭,夫人及小公子双双遇难。薛家人大多亡故,这怀表在我这里多年,我以为我找不到交付于它的人,今遇到薛队长,终了却我心结,我对团长终于有个交代了。”
贺词缓缓起身,拿出了那尚存血迹的怀表。薛敏双手微颤接过,轻轻打开,圆形怀表里面嵌着一张全家福,年轻的薛冒昌夫妇及他们的唯一孩子。那时她的表弟方六岁,聪明可爱,总是躺在她的怀里叫姐姐。
“阿鸿。”薛鸿文,其子的名字。薛敏泛红的双眼泪下,道:“国之大恨,家之大仇,不共戴天,不报非人也。”
国之大恨,岂在南京一处,家之大仇,岂是薛敏一人。日寇冲破底线,放肆侵略国土那一刻,便已经全体中国人心中的血债。掠夺、屠杀,近乎疯狂。
青山之下,有血肉白骨,绿水之中,有鲜血淋漓。他们可能是父亲,是母亲,可能是刚刚成长的少年,可能是还在懵懂中无知孩童,可能是入伍的士兵、穿白大褂的医生、讲课的老师、耕种的农民。国土寸寸,埋有烈士忠骨,生命鲜活,亦是他人亲友。
守国之安宁,等一家团圆。
贺词这一跪,跪碎了在场人的心。听罢,现场人不论是何种身份,存在怎样矛盾,此刻无不动容,都是在战场上拼杀活下来的硬汉,触及心房,不禁与贺词、薛敏一同流泪。
一个人长相敦厚的义匪,突然起身,将一碗酒倒向地面,“这碗酒敬我被鬼子杀死的老娘,敬战死的兄弟。”接着给自己倒一碗,敬在场的各位,泪流满面又无比坚定地说道,“庄稼,青龙县垓村人,鬼子屠我全村,杀我老娘,害得我家破人亡。我与鬼子不共戴天,不报非人也。”
“白小米,敖县人,哥、姐均死在鬼子手里,我要为他们报仇。”又一人站起,含泪敬酒,以示诺言。
在场的诸位纷纷起身,效仿前两位。
“赵磊,兴州人,家有父母、兄弟三人,妻子一人,孩子是刚出生的娃娃,均被鬼子残忍杀害。我和鬼子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钱壮飞,余城人。弟弟参军死在和小鬼子的战场上,我当哥哥的不能给弟弟丢脸,我要继续打鬼子,替他报仇。”
“孙河,桂县人。孤儿,吃百家饭长大。鬼子屠我全村,村中人于我有大恩,怎能不报。”
“李江海,巴村人。由兄嫂抚养长大。我还没报答养育之恩,兄嫂惨死在鬼子手里,天杀的鬼子,我一定会杀了他们,这帮畜生。”
“周岁生,怀安人。和妹妹相依为命,后来鬼子进了我们的村子,看中了我的妹妹。我回来的时候,只见到了我妹妹的尸体。我要杀他们,猪狗不如东西。她才19岁。”
“龙鸣,苏州人。”他缓缓端起一碗酒,道:“鬼子血洗苏州,我家人父母兄弟姐妹共七人,除我外,无一存活。”
“陈烈,山阳村人。弟妹共5人,死于鬼子屠杀。”陈烈说得最为平静,也是最为犹豫。他的内心无比纠结、愧疚。他的酒中衬着自己的脸,一步错步步错,干净清冽的酒生了杂质,怎么都滤过不净。
薛敏的泪没有停过,她哀自己,也痛他人。
她先喝了一碗酒,再倒一碗敬其他人,哽咽道:“薛敏,南京人。南京城破那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