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同船渡
过几日,我好了,可昮淳的清醒时间从来没有超过半小时,即便是醒着也不能说话,只是勉强睁眼。他很累,我看得出。有时我会坐在他的床边,跟他说话。修莫衣让我跟他多说话,我当然知道这有好处。
我会说什么呢?
我说,“你这样子也算真正能休息几日,在朝里大事小事不断,出征更是日以继夜,何时放松过?”看他的样子,是不能认同的。我就笑,“你眼下不能反抗,所以随我怎么讲咯。”语气不免得意起来,轻抚他的掌心,“你不觉得其实一直都是你占上风吗?”他手指紧了紧,而我感觉到的力道只有他以前的十分之一,心里深深地疼痛。
一而再地跟自己说,要爱便要付出,可以前的我从来都不想付出,因为怕伤害。然现在一切都不同,时局未定,生死未卜,我能把握的只有自己的心。不想却是到了这样的境地,才能放开自己,因为除了生命实在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生活再糟糕,还能到什么程度呢?
想起很久以前洞房那一夜自己说过的话,想安静地生活,简单地快乐,看日出和日落,下雨听雨声,花开闻花香,落雪便赏雪景……偏偏漏了最重要的一条,要有人陪。若是他,一切皆以完美。
奢望不过就是如此。
“如果我变了,也只能是因为你。”
忽而想起叶千橡的那席话来,他这下要高兴了。很不喜欢被人算计的感觉,但叶某人给我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丝毫不差。
一直对着他絮絮叨叨,直到叶千橡亲自带人来接我们回川江。原来修莫衣写了信给他,说淳王的状态稳定下来,可以挪动。
那日的天很凉爽,他一身青灰绣银线锦袍,腰间是宽带。宽腰带会显露他的身形,线条流畅,全无赘肉。很少见叶千橡穿得这般妖娆,不过我觉得他还是适合正经雅士的装束。
他依然跟我闲扯,“你不指手画脚地管闲事,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耸肩,给他一个笑脸,“那你最好习惯,因为我以后都不打算干涉他人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没有跟他说,我从来都只对亲近的人指手画脚。旁人三个关我鸟事?
他微微露齿,说,“走吧。”
看着他略显清瘦的背影,我开始怀疑这个人存在的目的性。他难道说只是为了帮昮淳而留在川江的吗?我曾问过昮淳,叶千橡为何没有入朝为官?时王妃又是怎么一回事?他当时说那些都是历史问题,留不到他这一朝来。我甚至还居心叵测地说他用人不问出处,只要实用价值,那你是真同他有感情呢还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牵着鼻子转移到别的问题上去。
他从来都是如此,在不想敞开心扉的时候,任谁用铁锥也砸不开。
突然发现我们很像。
再次回到川江,那个有着熟悉砖瓦的院子,还有泪眼朦胧的秦婶……书房里的大案上还摆着昮淳之前写好的字,黑色瓷瓶里插花一直在换,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深切的归属感,是第一次。
对秦婶说,谢谢。
“总是盼着王爷王妃回来,却不想……”她哽咽着。
我淡笑,“会好的。”
安置好一切,修莫衣来跟我说她要离开几日,药的事情都交给文泽。
看着眼前的中年女子,有些失神。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不食人间烟火让我诧异了很久。与修芸衣的傲然出世之态截然不同,她又有怎样的故事?没人知道,就连文泽随她多年也不曾敢问她,不过那时他还小。
“姜王妃如无其他事,我随即动身,最晚五日之后回。”
“好,莫衣师傅注意安全。”
她过于纤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初秋的日光里,像是在极强的白光中梦影般地淡化一样,虚无得很。也许我给别人的感觉也是如此,每个人在他人的生命里不过都是匆匆过客。
就连昮淳都觉得姜美苏只是一个美妙的梦。
可我不希望如此。
三日后,姜长璟终于露面了,穆真很高兴,夜里两个人躲起来叽咕。
我则去守着昮淳。
幸而二哥与言风行见过面,至少他见到他时,他看起来不错。把时箫对我说的部分话告诉了二哥。他都知道,所以在积极地帮助言风行,这让我些微放心下来。
可又猛然想起大哥。
起身去客房,敲门。我知道这两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亲热,我不是故意的。果然,人脸上是极度不爽的表情。
“二哥,我有话跟你说。”
“说吧。”他站在门边没动,不打算出来。
我偏头看了看穆真,其实她在不在都无所谓了,“你是否同大哥谈过?”
姜长璟皱起眉头,没说话。
“他怎么说?”
他微微低了头,“你也知道他那个死倔的性子,一根肠子通到底,说也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