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 冬日战士
华尼托,你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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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今夜唯一有此自问的人。
卡迈尔是被后半夜的铃声吵醒的。他接到电话是在破晓前的一个小时。
机械人真的袭击了科室的重要情报点。更准确的说法,是组织了袭击。这次袭击尚没分出胜负,值夜的队员还在拼命抵抗。换作平时,他会为从午后忙实操到深夜的自己暗喜,现下却全无这心情。事实上他连思考都很难办到。起床,梳理,整装,出发……有条不紊得益于经年训练和肌肉记忆,他的大脑仍在僵死。抵达现场后尤甚。
午夜的风取代被窝的温度,钻进他的衣袖、裤腿,钻进他的骨缝,他如坠在冰封的寒潭、逃不出、未溺死,眼睁睁任着寒冷吞噬知觉,吞噬理智。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无力。上一次……上一次被绝望碾压恨不得一死了之又不甘真心求死,还是在九头蛇的年代。曾经那无所畏惧的少年人,离他原已这么远。
“长官……长官!”
接连的急促呼唤拽回了卡迈尔的神志,他低头紧了紧披在肩上的制式外套,以掩神色间的茫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集中精力,卡迈尔。他告诫自己,再后率先向隔离区迈进。
年轻队员随行在卡迈尔半步身侧,步伐坚定,回报利落却也难撇哀伤:“后备队第三、第七小队也也已投入作战,情势……不容乐观。温斯特长官……也……殉职了。”
卡迈尔循着队员的视线望到警戒线三十米内,飞速挪开目光。海风的咸湿原已盖过或可能有的异味,他们和警戒线的距离也决定着他不可能闻出一点血腥。饶是如此,那一瞥的反胃让他差点把持不住,当中作呕。
警戒线三十米内散落的肉块,大约能看出是断成几断的四肢和零落的躯干。温斯特,第二作战支队长,连他都是这么副惨死模样,其他人……卡迈尔不敢细想。
“总部怎么说?支援呢?”他差一点破口大骂,美队呢?复仇者呢?说好的意外发生后的替补,这会儿又缩去了哪个安全角落?此时的卡迈尔最不可能有的便是自尊心作祟的问题。崩溃边缘的第一反应里隐喻的,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龟缩。
迪恩派克的打磨,这些年的挣扎求生,早已磨灭了少年人的血性。血性会致死,低头才能保生。
“总部已调遣专员评估战况,以求征调最适宜的后备部队。”青年顿了顿,像在犹豫当说不当说,“这是……二十分钟前的通讯。”
在他们的站位只看到见队员用身体做成的护墙,护墙挡住了敌人的模样。队员并不佩戴摄像设备,近来变种人、高科技仿生人展露的实力,使得领域专家担心高科技手段被反向利用。
“据说对方只有一个人。”
一个人。
卡迈尔的呼吸静止了一瞬,心跳漏了一排。一个人的强劲部队,该不会是……他把骨节捏得作响,不是恼怒,是惧怕,极度的惧怕。
“复仇者……快,快联系复仇者!我们不可能……不,我的意思是没必要再增伤亡。”
体面,颜面,傲气,这些东西在这一刻终于被他统统丢掉。若命都没了,一切都是空谈。
年轻队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在他也无需作答。
“哟,你早前不还恼怒我们抢了你的舞台。怎么这会儿倒不计较了?”
娜塔莎的讽刺是摆在明面的,卡迈尔却没有计较。或者说,他的心思不在这儿。
史蒂夫换上了星条旗战袍,一如过往的每一次战斗。他走过的每一步,四处都是紧绷的人们下意识得吐气,他的存在本身,是不输那身明艳红蓝交织出的强大和安心。他的出现,为这一边倒的残酷战局带来一线希望,为惶恐的灵魂注入一剂强心针。
“让他们散开,指挥官。”盾牌在话音起时脱手蛇形游走,话音落时他在百步开外。
他没有称呼卡迈尔的姓名,是出于公事的严肃,也是对队内的微妙提醒。场合不对。虽然不喜欢老冰棍的古板,但不可否认他是对的。娜塔莎撇了撇嘴角,和鹰眼一左一右包抄着队长的后翼,尾随护卫而上。
卡迈尔仅剩的下属们,在复仇者攻势的掩护下退回了他身边,警戒距离之外。这些年轻人闪烁的瞳孔、过度急促的呼吸无不指向残留的后怕,可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却也依然稳健。是种奇妙的组合,惧怕与担当,可在这生死一线、在他们用肩背拉起的防线前后,也便不那样矛盾。
暗红鞋纹散乱得刻在沥青路上,是作战员撤退的轨迹。有些人的眼眶在触及这些暗红纹路时不俊泛红——那同样是牺牲同伴支离破碎的血肉。
***
“巴基……”
史蒂夫下意识喊出这名字。接回盾牌的动作因这一刻的失神而不那么完美,脚步也被巨大的反冲力带得踉跄。没有人发觉他的发挥失常——包围圈中心的机械士兵即便察觉也不可能点名,何况他看起来不会说话——得益于他的四倍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