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君
白朝安正襟端坐堂中,沈沉碧同霍明出来时,他微垂着头,有些无聊地把玩着拂尘。
这姿态,像极了一个人。
沈沉碧脚步微顿,把那个荒唐的想法从心底拂开,开口道:“寻常酒酿,也不知大人喝不喝得惯。”
白朝安饮了一小杯,眼神亮了亮,而后又克制地咳嗽一声,直起有些松垮的肩背,正色道:“高娘子明日便要入宫侍奉圣君,有些话,奴婢想先同娘子说一说。”
沈沉碧微怔。
白朝安是姜氏王朝出了名的佞臣,史册上说他宦官弄权,恶贯满盈,今日一见,怎么是这一副好人模样?
她同不少天子近臣打过交道,这些行走深宫的宦官最是鬼灵精,没有大把的银钱,根本不能从他们嘴里撬出丁点消息,更别说涉及陛下私密,那是打死了也不能说的。
白朝安这么上赶着……
她略一沉思,给霍明使了个眼色。
霍明会意,放下托盘,招呼随侍的婢女家仆出门去。
待到大门吱呀合上,沈沉碧方道:“还请大人赐教。”
“圣君他……”白朝安思索道,“一个多月前,圣君遭遇刺杀,重伤卧床多日,痊愈后却再不愿早朝。他终日留居寝殿,连朝臣也不见,丞相与百官在阶前跪了七日,后来圣君不耐烦,杀了好几个重臣。”
他蹙了蹙眉:“如今丞相还每日都去御书房外跪着,但再没有人敢为他通禀。”
“大人的意思是……”
白朝安沉默了一瞬,眉心堆起忧虑:“圣君受伤后便性情大变,连奴婢都不曾亲自面见他。”
不见近臣?
沈沉碧眸色微沉,有了不妙的预感。
按王汀的说法,高莹是被他恩师的政敌举荐给圣君的,这一次圣君自一个多月前便不见任何人,朝中事进不了他的耳朵,那自然没了举荐一说。
迎高莹入宫,是他自己的想法?
高莹和圣君从前有什么交集么?
沈沉碧心念百转,思索片刻,她问道:“圣君遇刺,可有抓获刺客?”
“是一批江湖客,他们似乎很早便伪装成辰妃模样,那日里应外合,得手后就撤了。宫中稽查多日无果,圣君也不曾追究,遂不了了之。”
一个多月前的……江湖客?
这让沈沉碧想到了惊流。
高欢也是那个时间受伤的,依照惊流的规矩,高欢并非他们任务的目标。
——原来他们剑指圣君。
她垂下眼睫:“那我入宫后,岂不是也见不到圣君了?”
“圣君一直在等你。”
——等待高莹生前入宫的那一日,与你相逢。
堂屋死寂,沈沉碧下意识覆上缠着绢布的手掌,许久后方扯唇:“多谢大人提点。”
送走宫里人,沈沉碧回到书月阁,侍婢在为她收拾行装,她凭栏看着乱哄哄的院子,闭了闭眼,将手背上的高莹叫起来。
那半张人面寄居这具身体,但自灯会后就陷入了沉睡,本来这件事她问王汀会更好些,可王汀不在别院,送信出去,一来一回耽误不少功夫,左右都是同族,高莹疯些……就疯些吧。
她无奈:“三生幻境,除了它的主人,还有谁能进来?”
高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你啊。”
“除了我呢?”
“不知道,”她古怪地笑起来,“我是这千年里诞生的,千年前你还将权能赋予谁,你应该比我清楚。”
见沈沉碧眉心褶痕深深,她满不在乎道:“不会有其他人的,没人能救你,你就安心为我与兰葭做事吧。”
她说得笃定,沈沉碧却始终不安,一夜难眠,以致于宫中接人的轿子来时,她尚未梳妆。
应当是得了交代,那群宫人也不催促,慢悠悠地等她,慢悠悠地进宫,等她站在圣君寝殿外时,已至晌午。
寝殿门开着,有宫人抬着一卷棉被出来,不知是哪一宫的嫔妃,墨发长长地散在被卷外头,裸|露的足尖染了血,泛着发灰的白。
鲜血从漆黑的门洞里逶迤出来,腥味扑入鼻尖,令人作呕。
抬尸的宫人面无表情,似是已麻木到极点。
他们离去后,有小黄门跪下身擦拭门外血迹,动作熟练得仿佛做过千百回。
白朝安见她低眸凝视足尖那片新鲜的红印子,迎上前来,低声说:“是半年前入宫的许美人,昨夜买通内务司进了圣君寝殿,圣君大怒。”
沈沉碧看了他一眼,他用更低的声音说:“圣君遇刺前,许美人盛宠,但昨日后半夜他发觉许美人擅闯后……”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不忍:“虐杀了她。”
许美人的惨叫声至沈沉碧到来前才堪堪消失,但她并不是这一个多月来第一个邀宠的妃嫔。
因着先前圣君对美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