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颗小雀斑
校园外,繁杂的城市正无奈地度过片刻的悠闲。
此刻的大街小巷犹如将将烧红的蜂窝煤,黑暗被马路上缓行的车灯、商铺里袅袅的烛光烧出大大小小的发光洞穴。
一出校门,直觉让年曈径直向家的方向走去。
人行道很宽,可他能走的路很窄,打在地上的光柱恰似笔直的盲道,他始终没有规矩地待在安全地带。
不确定两台对讲机何时能对接上,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朝对讲机呼唤:“兔子,你还好吗?你在哪?别急,别怕,我很快就来了。”
他不敢停。
喘息间,对讲机里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年曈屏住呼吸,确认自己没有听错。那边再次传来的声音是拖长尾音的犬吠声,娇滴滴的。估摸着是白兔没发现对讲机的按键被狗压住了。
转瞬间,他步调急促,有目标地朝一处赶去。他正准备再次向那边发出信号时,对面抢先一步传来声音。
“曈曈你走开,不要离我这么近,不要趴我身上,你为什么要这么嗅我啊?”白兔的声音哽咽、颤抖,“你是不是闻到了我身上有脏味,很恶心对不对?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酸酸麻麻的感觉忽然涌上年曈的心间,现在,他只想安静地听她说真心话,让她肆意宣泄。
“妈妈昨天有和我说过会停电,我居然抛下他这么自私地跑了出来,我真的好坏。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妈妈说完之后我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你说,他现在还好吗?这么黑,他会害怕吗?他还需要我给他讲故事吗?”白兔嘲讽地笑了又哭了,“我好傻啊,他长大了,变得特别厉害,可以一个人在黑暗里走来走去,哪里还需要我呢?还有舟茉陪着他,他们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那么自在,那么开心,他们真的好配啊!——你知道吗?我也很喜欢吃零食和牛排,我也想把可乐当水喝,可是就是有很多很多我喜欢的东西,得到了反而让我有负罪感……好累,真的好累……”
白兔的声音渐渐淡去。
年曈到“绿色心吧”时,手电光线正巧对在网吧老板的脸上,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他脸颊凹陷得明显。
“我说你俩这两天是玩啥呢?昨天你跟她玩跟踪,今天她跟你玩捉迷藏。嘿,你们小年轻这日子过得还真有生趣。”大叔坐在网吧门口,拿着蒲扇惬意地扇风,有种看破不说破的神态。
“她人呢?”
“藏前台下边呢,抱着保镖睡着了。”大叔笑笑,艰难起身,“我还是把保镖带走好,可别扰了她。”
趁大叔进去的功夫,年曈打了通电话给向叶桃,理直气壮地说他和白兔有家事要处理,向叶桃便批了他们晚自习的假。
而后,大叔牵着保镖坐回了小椅子上。今日保镖见了忧心忡忡的年曈格外安分,没有乱叫。年曈坐在门槛上,试图静下心来感受晚风。等到城区灯火通明时,他才向白兔走去。
这会儿,白兔窝在桌底,睡得还沉。年曈取下她的眼镜,像是捧起珍贵的瓷娃娃一般,轻手轻脚地将她横抱起,连一呼一吸都是那般谨小慎微。他的左手触碰到她的腰,再束紧。那瘦得稍一用力就怕折断的腰啊,他只敢放纵当下这一秒。他手掌放松,只是轻轻搭在上面,同时让小臂肌肉绷得很紧,如一块石膏支撑住她的腰窝。
“回家啦。”大叔说话轻柔,他用双手包住了保镖那想要开合吠叫的长吻,“就这么抱着回去不累吗?”
年曈未语,只是轻轻摇头。
“那回家小心。”
年曈含颚微笑。
在年曈数月的摸黑练习下,这条路上所有障碍他都已经铭记在心,不管在明在暗,他大可大步流星前行,但此刻他抱着白兔走在光线昏暗的小路上时,他走得很慢很慢,用脚尖试探着前方每一处坑坑洼洼,万般不敢大意。
路上,白兔的脸颊、鼻尖、唇角贴在他的身上,似乎睡得更沉了。
*
头部神经的拉扯让白兔有了意识,她挤挤眉心,明晃晃的光线压在紧阖的薄眼皮上,她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
她感觉到冰凉且湿润的物体在蹭她的脸颊,她没太多想,以为是狗鼻子,于是从嗓子中扯出轻飘飘的几个字:“曈曈别闹了。”
“醒了?”
磁性的人声传入白兔的耳中,此曈曈非彼曈曈,她心中突然怯生生的。
她尽力张开双眸,猛地起身,一下没了力气,又瘫在了沙发上。她扶额斜睨一眼,年曈拿着毛巾蹲在沙发旁。
为什么会在年曈家?
年曈似是看透了她的心,盯着她若无其事道:“看你一直没回教室,就出来找你了,找到你的时候,你睡得沉,干脆把你带回了家。放心,已经跟老师请假了。”
“谢谢。”白兔坐起身,始终垂着头,“我要回家了,就不打扰你了。”
她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