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
虽然她不清楚还有没有其它面貌的死后世界,可她很喜欢自己来到的这片原野。
漂亮的原野,有梅路艾姆的原野。
泛着淡淡金光的云从头顶飘过,从眼皮下的女孩倒影飘过。伸出手指去碰,那散着一头白发,身着粉色衫裙的人影便支离破碎。
闪动画面里看过多少次的身影,如今可算经由这倒映的水面,首次面对面认识。
淡绿色的眼眸,映出的也是淡绿色的眼眸。
深刻于那个人内心的眼眸。
自交付名字,会在对弈以外张开的眼眸,在棋局无疾而终后依然寻望的眼眸。
这双眼眸,此时此刻,正贪婪地注视着上方,与投下失神目光的紫红色瞳孔相接交缠。
是的呢,贪婪。
“那个时侯,你怕过吗?”
小麦确实听到了。
出自一位为她变出棋盘棋子,又在近三十局对弈里,从她手上夺得两平三胜战绩的王之口的提问。
那个时侯。
“哪个?”
未答。
“梅路艾姆?”
她明白的,沉淀于静默中的这个人的意指,这个人的担忧。所以,她好好地,一一坦承了自己的所思所感。
“我真是个粗人呢,一直对军仪外的事没什么概念或想法,连自己的性命也是。”
因为失明了,不作为国家代表赢得世界冠军的话,她对家人就基本没有贡献可言。并且一旦输了,哪怕仅仅一手的坏棋,都将可能夺走她在家中的容身之地,在世上唯一的容身之地。
那还不如死了。
并不能说这就是解脱,但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然而,有一个人出现了。
他不会对她以命相赌的做法付诸一笑,他能与她在对局上分庭抗礼,进步神速的他依旧向她礼下求教。
“虽然家里要是没了我的收入,多少会苦恼吧,但我并没有为此觉得恐惧或害怕什么的,毕竟那个时候——”
枕在梅路艾姆的大腿上真舒服啊。没想到之前仅有的一次经历竟是她流着血,被他抱在了怀里。这种感觉是这样地叫她着迷,她甚至不愿随意从中回神。
可他需要着她。
需要着她的回应,需要着她的确认。
“我知道,你是比军仪比家人都重要的事。”
绝无虚言。
因为重视一件事,所以不拿它开玩笑。
因为在乎一个人,所以不会对他欺瞒。
风,呼呼吹着。
吹动吹散她笨拙的言语,吹动吹碎头顶婆娑的雪白树影,悠悠飘拂他青绿色的身姿,摇曳、起舞。
她贪婪地注视着,她贪恋地仰望着。
在他睡去前,她抚摸过一遍又一遍、描摹了一次又一次的这张脸庞,此际,比任何时候都更清晰深刻地烙进她的灵魂。
多么想让他也知道,她真的很高兴,是自己陪他到最后。
纵然她除了军仪一无所有。
纵然他是凌驾众生的君王。
她仍是非常高兴,梅路艾姆选择了自己。
要怎么传达?
该如何尽述?
流云游走,白英缤纷,不远处的湖面荡漾起心跳的波纹。
本无时间流动的死后的世界,遽然凝固。
逐渐笼罩的投影下,他们的唇碰在了一起。她的思想就此停歇,她的身体颤栗不已。
所有看起来都超乎逻辑脱离常轨的事,统统不期而至。
还是说,这才是理所必然?
不过数秒后,小麦伸出了手,轻柔捧住梅路艾姆的脸庞。
请不要停顿,请别再踟蹰。
因为,这是照亮了她黑夜的太阳。多少次描摹过轮廓都不足够,多少次铭记下样子都不满意,而现在——
“终于能看着你了。”
泪,再度淌下她的面颊。
泪,青涩漫过她的手心。
愿所有她说出口的未细诉的耳语,梅路艾姆全听得到。
微凉的吻重新深入。
炽烈是它的归途,像这原野的花都因少女的到来刹那燃放,像两人的情愫顷刻交叠熊熊焚烧,直至灵魂也交融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