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
“4-4-1,兵。”
“6-5-1,骑马。”
“2-7-2,忍新……小麦,你在吗?”
“在啦,我在的,哪里都不会去。4-5-1,中将。”
“……将死了。”
安静。
“小麦,你在吗?”
“在在,我在呢。来 ,下一局,输的人先下哦。”
“小麦。”
“是是,怎么啦?”
“结果我(余)还是……一局都没赢过你。”
“在说什么呢?胜负才刚开始啊。”
“也对。”
他努力去想棋的盘面和格子。
“……1-5-1,帅。”
说话,变得越来越困难。
“9-5-1,帅。”
“小麦,你在吗?”
确认,反复的确认。从前的原则和规条,早已无存。
“我在啦,当然在。轮到梅路艾姆大人了哦。”
“我有一点……累了,稍微……睡一下,你能就这样……握着我的手吗?”
安静。总是忽然令人忐忑的安静。
“小麦,小麦,你在吗?”
“我听着呢。知道了,像这样子对吧?”
模糊的,手被轻触、包覆的感受,让他安心了下来。终于安心了,头忍不住,费力地,往她再凑过去些。
只为了,被更清楚地听到。
“很快……就会醒了,在那之前……你能陪在我身边吗……”
“我从没离开过你啊,一直,都和你在一起。”
头一次因她的声音心怀感激,那名为语言的,回荡他耳侧,包裹他愈发涣散的意识的声音。
“小麦……”
“嗯嗯,什么事?”
“谢谢你。”
说出来了,再未犹豫。
“该道谢的是我。”
眼睛早已经看不见,身体的知觉、五肢的控制,无不在离弃他。然而有一个心愿,那个从追寻一刻起,就被引发的期待,至死,仍奢望着它的实现。
“最后……”
“什么?”
“你可不可以叫一次,我的名字……”
静默。
煎熬的静默。
世界仿佛在这须臾间彻底归入黑暗,将他也重新拖入黑暗。倏然,有一束光依稀散落,像母胎里的水,如麦田上的风,轻拂过他逐渐冰冷的灵魂。
“晚安,梅路艾——”
嗡。
长长一段消音过去,万籁俱寂。
没有呼吸,没有感官,就连形思也再辨察不到。
下沉。
湮没。
无息。
却有一抹意念在往复顽固地搏动。
她叫了他的名字吗?
叫了。
叫了……
他未听得真切,但好像,在消散之际,有那么一瞬,被她用力牵引住,自己与她,比任何时候都更靠近。
哪怕这联结顷刻崩解。
啊!
他蓦地睁开眼。
白色,满目的白色。仿佛直到永久的短暂黑暗后,是无尽的白芒吗?
这么想着,他坐了起来,几乎在同时,可以称作地面的部份以他为中心,蔓延开一片茵绿草甸,向视野的尽头伸展。蓝天出现,太阳高挂,离他不远长着一棵青葱幼树,好像最开始的空白只是因为失神的错觉。
他抬起自己的手端看,并没有哪里不同,可又确实能明白,已经不一样了。
无论是为了统驭万物作的厮杀,还是鲜有关联地执起小小的棋子,都无改梅路艾姆已死的事实。
风吹过绿草,在树叶间唱起沙沙的旋律,云在天空悠游地飘浮。原来要鲜明得多的景色,如今依然静好地包围着他,像是嘲弄似在低诉,他过往的从不了解,未加珍惜。
只有那个女孩,那个不带预兆闯进他的世界、打开他一无所知的心窍的女孩,目不能视,反而往往一针见血地扎到他的痛处他的弱点。
轻视过、鄙夷过、威吓过,然后是无可奈何、认同、惊叹,接着变得在意、在意、在意,无法容忍她的受伤,不想遭到她的拒绝。
初见的粗莽、聒噪,没想到终有一刻也变成令人怀念,他唯一可以拥抱的美好回忆。那些沾湿过他手背的泪水,灼烫他指间的红血,还有,被熨帖掌心的朦胧温度……
这屈指可数的点滴,只消凝视只要闭眼,仿佛就能重现。
懊悔没早一点对女孩好些吗?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可如果没有一次次践踏的试探,他如何见证少女无欲无惧的透澈,如何明白动摇中萌生的杀意,不过是个蒙骗自己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