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難

火旺从仓库出来，看到门外的妈妈，突然不敢迈步向前，原地站着小声问说：“妈？出着事咩？”

“......护理院打了电话过来......”

“护理院？”

阿难站起身，从她神情已看出她大概是猜到了。金婶走过来，颤着声告诉她：“你不在家，护理院那边找不到你，就打到我们家里来了......你爷爷......昨晚去世了......”

“是睡梦里面走的......不痛苦的......”

“阿难......阿难！”火旺冲过去接住跌坐在椅子上差点摔倒的老友。

阿难不吭声，像接受无能，无法理解金婶话中意思那般。

“护理院那边是想问你，爷爷的遗体你打算怎么安置。一般是家人接走，按照葬礼程序办。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助，护理院也可以代为火化。”

火旺狂乱揉起头发，躁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在店铺里踱来踱去。他心里急就嘴上乱，直着眼盯着地面不停念：“怎会这样啊？短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们前些天才去护理院探望过，爷爷不知几精神，怎会说走就走啊！”

“生病都几年了，在护理院住的时间都不短啦，老年人，说不定的......”

“一个接一个！你叫阿难怎么承受啊！她唯一一个亲人了，现在怎么办好啊！”

“你少说两句当帮忙啦！”见儿子急上头将心里想法全都道出，金婶忙将他推往一边。

“阿难！我同你金叔、火旺，我们一家都是你的亲人！你千万要撑住啊！”

阿难好似忘记怎么眨眼一样，好长时间眼皮不曾关闭，她扶着台面起身，摸着墙往店铺外走。

“你去哪？”火旺问。

阿难不答，挡开火旺想要抓住她的手一步步走到雨水下面。

“你去哪你话我知啦！我陪你去！你想去哪里？”火旺跟在身后问。

见她还是不回答，便一把扯了她回来面前，“阿难！你应哈我啦！”

“骨灰位......我要去买骨灰位......”

—

大雨里阿难非要去庵堂，火旺和金婶一路陪着。

金婶告诉火旺，关伯父同方姨原本在庵堂预先买了两个骨灰位，一个已经安置给阿难的嫲嫲，一个预留给患病的爷爷。谁知关伯父不知生死，方姨又走在前面，阿难将火化后的方姨骨灰安置在了原先留给爷爷的位置。

关伯父还可以另做打算，现在爷爷突然去世，阿难不知从哪里找个骨灰位好。

“爷爷以前说过，一家人就是死了之后骨灰都要摆在一起，下一世才能容易找到彼此。”阿难不停重复这一句。

火旺已经知道为难，小声问金婶：“我听说现在庵堂的骨灰位卖得好贵！有些位置好的还被拿出来炒价！怎么摆在一起啊？”

“老人家最忌讳生离死别，生要生在一起，死都不能分开！现在临时临刻......唯有想办法啦！就算不能住在彼此隔壁，好歹要在同一间庵堂啊！”

火旺苦苦劝说，将浑身被雨水浇透的阿难留在庵堂内坐好，自己同金婶一起找经纪问价。

“乜话？咁贵！！你不去抢？”经纪一番喊价，听得火旺满头烟。

“你们找得这么突然，这个价格好公道啦！”

“不信你们可以周围打听一下，这间庵堂出名风水宝地香火旺，价格一直都不低啦！”

“收咁贵都不包买断！将来岂不是还要续费？”

“这位后生仔，你年轻有所不知，你妈妈肯定知道啦！骨灰位买断也要看地方的，小的、破旧的庵堂你可能一笔费用就能买断，这间庵堂你想买断，那价格又要翻几番！”

“那到时候你们一句要逼迁，我们岂不是任你们鱼肉？！”

“话不是这样说法！也可能你们将来一家团聚，想要换个地方住住呢？”经纪讥笑。

“讲乜啊？！你嘴咁臭怎么做生意啊！”火旺脖子上青筋暴起。

“你不是诚心要买就无谓问咁多啦！总而言之，你现在即刻就要呢，就只有这个价位了！不买就别再浪费我时间！”说完经纪便撑伞走了。

真是大雨天骨灰位都不愁卖。

此时阿难已经跪在嫲嫲同妈妈的灵位前，抬头望着二人的相片，眼泪不停下淌却浑然不自觉。

她心中致歉：“嫲嫲，对不住！我没能力将爷爷的骨灰安置在你隔壁。即使金叔金婶肯借钱给我，我都不好意思继续找他们帮忙......”

“阿妈！家姐去世几年，你们一直都不肯将她的灵位设在庵堂，你说因为她的骨灰被埋在那间影院地下面，没能入土为安，不舍得叫她住在庵堂......”

“嫲嫲！阿妈！为咩一家人就只得我一个留在世上？如果可以，我宁愿住在这里换你们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