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幽并重骑射,少年好驰逐。
毡带佩双鞬,象弧插雕服。
兽肥春草短,飞鞚越平陆。
朝游雁门上,暮还楼烦宿。
二十岁的柳泊宁和同岁的郎君很是不一样。像他这样出身的长安贵公子,大多系马杨柳,游冶章台。因为家族早早就为他们安排好了后路——长得好看的,入十六卫,侍卫御前,然后进台阁干一些要务,不怎么好看,就当个清选官,校书拾遗,都是升任的跳板。不管怎么选,都有一条稳稳的康庄大道,而且非富即贵。
但是柳泊宁选择了从军。
万象三年,柳泊宁升任安西将军。按照大周律法,他可以开府治事,培养自己的幕僚,毕竟朝廷的吏部向来是管不到将军府的。在一次万象六年的大获全胜后,柳泊宁回京述职。
他要的很简单——他只要今年士卒的军饷照常下拨,今年冬天太冷,没有厚衣裳会冻死人的,他不想自己的士卒最后死在自己人手上。
皇帝点头应允,让户部拨了款项。青年皇帝看见意气风发的将军,喜爱之情溢于言表,仿佛能看见大周的未来一片光明,史书会记得这个皇帝,后人也会附会明君贤将的故事。
眼看着皇帝喜形于色,柳泊宁松了口气。他知道,他能放心地说出第二个要求了。?
“微臣还想向陛下讨要一人。此人是万象三年进士,并未过吏部铨选,现在正于长安坊市中,替人抄书写书志为生。”
满朝文武侧目,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在朝堂上提出来的必要么?进士?大周从来不缺进士,也不缺没能过铨选的进士——长安太满了,没有这样一个新人的位置。
“相州人士,桓孝晖。”
庆功宴结束后,已近傍晚,柳泊宁并没有回家见父母和弟弟们,而是去桓孝晖居住的屋子。桓孝晖住所离皇宫太远,柳泊宁骑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在这一处偏僻的小屋,柳泊宁翻身下马,周身的铠甲在漆黑中熠熠生辉。
桓孝晖平素极为节省灯油,他眼神也渐渐变得不好了,只能凑近抄书,这样一来,脖颈处酸痛得很。他太过专注,触目所及只有笔墨纸砚,若不是书童小江提醒,他根本没看出来站在自己门前靠着门楹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柳泊宁。
“桓……桓秀才?可以这么叫你吧。从今天起,你就有活干了。跟我,去西境都护府。我立了功,你也有不少好处,而且……那边的风景比长安好看多了,没那么多人。”柳泊宁道,“而且,下次铨选你也不一定能选中,长安早就人满为患了。与其准备一年,不如跟我去西境拼一把。”
“你知道,我和你的差距在哪儿吗?”
“差距在……我不省灯油?”柳泊宁和桓孝晖隔了十步之遥,这方寸天地比起长安城来简直如牛群中的蚊蝇,“你这屋子也不大,还离台阁远,租金也不贵吧?怎的灯油也这么俭省?”
“差距在选择。你选择去西境,是因为你想,除了这条路,你能走的路还很多。但是对于我而言,这是唯一的路。”桓孝晖慢慢抬起头,他已经看不太清柳泊宁的脸了,只能模模糊糊辨认一个轮廓,“我没有选择,现在入幕府任职,应该就是我唯一且最好的选择。”桓孝晖长叹,“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的才能让你可以入我府中啊。我不过是拾遗,哎,吏部的那些人不行啊,竟然让你这样的贤才流落荒野。”
桓孝晖从长长的睡梦中醒来,他发现,自己的泪水已经沾湿了袖子。平时他从来不会哭,也只有在……在怀念故人的时候,会长泪沾襟。是啊,柳泊宁已经不在了。这个人虽然特别单纯,又没吃过什么苦,但这样赤诚的人实在太少见了,而且还是长安勋贵子弟。桓孝晖平生遇见的勋贵,要么混吃混喝碌碌无为,要么斗鸡走狗游手好闲,柳泊宁一样的人,可以说一万个里也没有一个。
柳泊宁多幸运啊,能出生在权贵之家,想从军就从军,不出十年就做到了安西将军。
他多幸运啊……能遇见柳泊宁,能遇见一个不会嘲笑自己志向的志同道合之人。现在的世道,志向太廉价了,往往和空谈和幼稚挂钩。能历经苦难还志向不改的人,真的很少。
桓孝晖站起身,小江在一旁的火盆边烧着红薯,“郎君,你醒了?我看桌子上那些个公文是不是还没批好,好几个人来找你报账,我跟他们说你不在。”小江知道,自己家的郎君,是都护府的判官,之前是跟着柳泊宁的记室。从幕僚到都护府判官,他升任了,预计待个三五年,就能回关内,不必在这里吃沙子了。
一切都是他想要的,不是吗?
“小江,你高兴吗?”
“高兴,也不高兴。郎君升官,我高兴,但是再也见不到柳将军了,所以不高兴。”桓孝晖闻言伤感了片刻,又赶紧坐回来,加了些灯油。现在他不必交税,又有了自己的田地,每个月定期拿俸银,早就不用在这些东西上俭省了。在西境待这么久,他竟然开始明白柳泊宁。记得刚来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