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中断(一)
九月,京城一连下了好些天的雨。
雨水如注,冲刷着皇宫晶莹剔透的琉璃瓦,又沿着屋檐一滴滴落在门前的青砖上,汇聚成一个个浅浅的水坑,宛如流淌的秋声。
庭院的梧桐叶上爬满了霜意,被这场秋雨一润,显得更加寒凉。
江鸣雪将脑袋从薄被里探出来,微眯着眼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轻蹙了蹙眉。半晌,还是十分不情愿地掀开了被子,忍着轻微的凉意,懒散起身。
坐到窗前,正欲梳洗更衣,她忽然觉得紫檀桌上少了一些什么,莫名有几分慌乱。
“阿槿,这妆奁上放的香料呢?”
话一出口,还没等江鸣雪起身去寻人,阿槿便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块糕点,有些难为情似地开口,“我太饿了……”
“刚刚去找东西吃,你又睡着,我怕东西被人拿了。”
说着,她便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盒,捧着递了出去。
正当此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意料之中的脚步声,江鸣雪飞快接过那个银盒,藏在了自己的衣袖里,随即整理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诶呦!鸣雪啊,今儿可是你的大日子!”
刘嬷嬷快步跨过门槛,颇为亲热地上前握住江鸣雪的手,面上的脂粉在昏暗的光线中仍旧呈现出一种鲜艳的红,眼角眉梢挂着热情的笑意,“你可真不愧是唐大人府上出来的。”
“这一批乐府的歌女里,就属你模样最可人,老身早就知道,你必有这飞上枝头的机遇!”
说着,刘嬷嬷的脸又往前凑了凑,热络地挽住她的手,回头示意底下的人将一应的衣衫首饰端了上来:“这是今夜给陛下献舞的衣裳,你一会儿试试。”
“自那日宫宴以后,陛下便对你上了心,今夜独独点了你单独献舞,若是顺利,日后为嫔为妃,不是指日可待?”
说着,刘嬷嬷拍了拍江鸣雪的手,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江鸣雪看着满面欣喜,眉眼中又透露出几分腼腆的意味,只浅笑道:“多谢姑姑提点。”
“我今夜定尽力而为。”
待到刘嬷嬷满意离去,江鸣雪才收起了欣喜雀跃的笑意。
她拿出那个精致的银盒,往燃烧的香炉中添了一大勺香,一时被浓厚雪白的香雾熏得眯起了眼睛,往后退了半步。
江鸣雪拿起拿件刚刚被送来的华服,盖在了香炉上,白烟终于变得稀薄了起来。
“阿槿,来帮我梳妆吧。”
她有些期待地朝一旁的侍女挥了挥手,淡淡开口。
……
待到香炉里的香快要燃完了,已经是接近黄昏时分。
江鸣雪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眉如远山,口若含丹,发髻和珠翠亦让人挑不出毛病,我见犹怜,光彩照人。她对着镜子做出了一个柔情似水的表情,看着那流转的目光,才放心地从镜子前起身。
下了一天的雨,傍晚时的残照才终于有些光亮,在稀薄的水汽中显得很不真切,但好在还是亮的。
几个皇帝身边的内侍在这残阳中踏入院子,为首的太监语气和善,态度恭谦,“江姑娘,陛下可候您多时了。”
说着,便笑着领江鸣雪出了门。
乐府伶人的居所离皇帝的寝宫非常远,即便是献舞,毕竟身份卑微,绝没有乘轿而去的道理,因此他们走了颇长的一段时间。
小太监们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前离去,周遭都是身披银甲的侍卫,既是在护佑天子的安全,也是在彰显皇家的威严,倒是无需人多交代些什么,就能让人心生敬畏。
江鸣雪是一个人走进承天宫的。
这是一个十分奢华的宫殿,大约比史册中历代皇帝的寝宫都要华贵奢靡。金龙盘踞在殿前的柱子上,上头缀满了彩色的宝石,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射出各色光芒,是常人一生都见不到的光彩。
龙椅上坐着年轻的宣明帝,他懒散地卧在金色的软塌上,看见江鸣雪进来了,视线由头到脚地在她身上游走而过,随即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美人儿,来,坐到朕身边来。”
江鸣雪行完礼,便顺着他招手的方向走去,坐到了软塌的边缘。
宣明帝十分自然地伸手搭在她的腰上,脸凑得有些近,细细欣赏着她的脸,随即发出一声由衷的喟叹:“真是生得好颜色啊。”
“如此姿容,为朕所有,才不算辜负。”
许是见江鸣雪的神色有些凝重,眉心微蹙,像是有些什么心事似的,他便饶有趣味地开口:“美人这是怎么了?来服侍朕,不乐意了?”
江鸣雪看着他,手指不由地紧了紧,面色却还是柔情似水,略带愁思地看向他:“天下都是陛下的囊中之物,今日献舞是奴婢之幸。”
“只是这段时日江淮一带水患频发,奴婢是江淮人……”
皇帝似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