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词宰相
乾熙元年,除夕。
朔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席卷了整个京都,铺天盖地将巍峨皇城变成白茫茫一片。
九重宫阙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不绝如缕,笙歌曼舞连绵不断。觥筹交错间,命妇们开始三三两两闲聊起来。
“要说咱们这位林皇后可真是命好。”
尖酸刻薄的嗓音带着几分忿忿不平。
“平远侯府这都破落多少年了,他们家女儿能嫁与皇室本就是走了大运了,谁曾想如今竟还飞上枝头成了真凤凰。”
说这话的人是成国公夫人,她的女儿是如今圣眷正隆的成贵妃。
在她看来,以林疏桐的出身,给她宝贝女儿提鞋都不配,可偏偏就是这么个破落户家出来的女儿,将她的掌上明珠踩在了脚下。
“谁说不是呢?”一旁的平国公夫人一面顺着她的话茬,一面柔声宽慰道,“可咱们谁又能想到,这皇位会落到兴庆王头上呢?”
大齐上一任庆昌皇帝即位一月不到便“暴毙”而亡,因其无嗣,皇室近五代又皆是一脉单传,于是看似与皇位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兴庆王裴景初,凭着与皇室直系血脉关系最近,在九千岁厂公魏瑾的扶持下稀里糊涂成了新一任皇帝。
裴景初的发妻林疏桐,也就捷足先登成了皇后。成氏虽出身高贵,却由于是在新帝登基后才进的宫,因此只能屈居贵妃。
“不过姐姐且放宽心,”平国公夫人悄声说道,“妹妹听说这位林皇后啊,娘胎里就带着病,妹妹也私底下找太医问过了,太医说她呀,也就这两年了……”
成国公夫人于是顺着平国公夫人的目光,朝皇后所在席位瞟了一眼。
只见皇后掩袖轻咳了两下,苍白的面容虽经过胭脂精心侵染仍旧难掩一身病态,五官倒是标致得不能再标致了,她那艳冠京城的女儿在这丫头面前也不见得有几分胜算。
的确不是个有福相的。
似是感受到她们的打量,皇后林疏桐朝着她们的方向微微颔首。
虽然知道林疏桐听不见,可二位命妇还是鬼使神差地噤了声。
可事实上,她们方才的对话早就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林疏桐的耳中。
其实也不能怪她们。因为真正的林疏桐,的确是听不到这些闲言碎语的。
商珞就不一样了。
她是血雨腥风厮杀、成王败寇法则下的优胜者,早就练就一副敏锐于常人数倍的听觉。
哦,搁这盼着她死呢,好让自己的女儿当皇后。
等下辈子吧!
像这种上不必伺候公婆,下不必讨夫君欢心,睡觉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想要她拱手让人?
做梦!
商珞内心这般腹诽,面上却依然噙着雍容端庄的笑。
“皇后,”这时皇帝裴景初开了口,“朕知你身子骨弱,特意差人去南疆寻来这琼芝液,你且尝尝。”
琼芝液由南疆七七四十九种珍贵药材淬炼而成,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一杯难求,有价无市。
裴景初虽然昏庸懦弱,本性却是不坏。至少对她这位“发妻”,他尽到了身为丈夫所能尽到的全部责任。
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掌刑千户宁德海俯首低眉,双手亲自捧着个白玉琉璃碗来到商珞跟前,行走间拇指指甲状似不经意地轻触碗的边缘。
这一动作十分隐蔽且迅速,不过商珞还是瞧见了,那藏在指甲里的白色粉末不着痕迹地洒落碗中,迅速与汤汁融为一体。
“娘娘,您慢用。”
宁德海眉眼一弯,绿豆大的眼珠迸射出两缕奇异的幽光,将她包围得无所遁形。
似乎生怕她感应不出来,他不怀好意一般。
不过,身为这宫中仅次于九千岁厂公魏瑾的存在,宁德海也的确有这个本钱,将他的肮脏摆上台面。
商珞不动声色接过碗,鼻尖轻动,果然在一片醇香中嗅出催|情|药的味道。
宁德海酷爱强占他人妇的怪癖在宫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她不曾想,宁德海竟如此胆大包天,敢将主意打到她这个皇后头上。
可天子赏赐,又岂容她当众拒绝?
“臣妾,谢陛下隆恩。”
宁德海亲眼瞧着商珞将琼芝液一饮而尽,狡诈的面上缓缓绽出得逞的笑。
商珞心中翻腾的怒火在偏过头看宁德海时化作嫣然一笑,一双盈盈妙目勾魂摄魄,流转出万种风情。
羔羊嘛,养肥了再宰吃起来才过瘾。
这一笑如春风拂过宁德海心房,宁德海只觉得自己心头酥酥麻麻,面上笑意更甚。
也不知道裴景初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竟放着这么一个天生尤物夜夜独守空房。
不过不打紧,他宁德海绝不会让明珠蒙尘。
“文华殿大学士晏寒川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