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与闫家那孩子
“没人让你把头发剪一剪吗?像只古牧犬。”傅子涵边说边从楼梯上走下来。“你是闫家那对呆子兄弟的新弟弟?他们好几年都不参加聚会了,倒是让你来。”这处角落很小,傅子涵挤在闫审妄身边坐下后就已经满满当当,泡泡袖的公主裙将闫审妄半个身子都遮住了,显得他像一个偶然进入这幅公主肖像画的等在远处的侍从。“让你来就让你来,怎么也不让你收拾一下再来!”说这话时她伸手整个撩起了他眼前的头发,证实了自己刚才的印象。“你长得可真好看,他们嫉妒你才不让你剪头发的?”
“不是。”闫审妄往后一躲,砰地撞上了墙。他原本正庆幸找到了一个好地方,刚静下心来就遭到了这个破坏者的闯入,此时既有些抵触却也生了些期待。“我一直是这样,习惯了。”
“习惯看不清?那人为什么要长眼睛?”傅子涵不理解,但也无所谓。“你在玩什么呢?”她看着闫审妄手上的手机问。
“看题。我刚过来,得赶紧跟上。”
傅子涵撇着嘴,脸上是青春期孩子常有的夸张、带有表演性质的满满的嫌弃。“无聊!他们又都跑出去玩了,又不带我!”
那群人鬼鬼祟祟在楼梯口商量偷跑的话闫审妄听见了几句,他们和他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厌倦了在这里浪费时间决定找点自己想干的事罢了。“你想去哪自己去不也一样吗?”
但这话傅子涵可不爱听!她猛一转头,因为动作太大,可供她施展的空间又太小,那样子就像要把闫审妄吞掉一样。“那怎么能一样!一看你这样就是不合群!你们家人怎么都这样?你不能跟你兄弟学,他们是没救了,尤其是你那个哥哥,已经从死气沉沉的少年变成死气沉沉的的大人了。但你要努力!先把这个头发剪了!走!我带你去,现在就去!”她想站起来,可蓬蓬裙太大了,蛄蛹了几次都没成功,于是吩咐道:“你先站起来拉我一下。”
闫审妄一动不动,冷淡地说:“我不剪头发。”
“为什么不剪?你又不是小女孩?我十岁之后就不抗拒剪头发了,因为剪完更好看。”事实上她去年(12岁)还因为剪短发大哭了一场——那是她披发上学的惩罚,剪之前她还以为只是修一下发尾呢。
“我妈不喜欢我剪头发。”
“撒谎!我还说是我妈非让我披发上学呢。你这头发不符合校规,你妈喜欢一切符合校规的东西。快点站起来拉我一下。”
“相比于不符合校规,她更厌恶我这张脸。”
“为什么?她嫉妒你比她好看?我就不会,我接受这世上一切我不拥有的美。”7岁时她因为嫉妒小伙伴娃娃的衣服比自己娃娃的好看,就把那件小衣服剪碎了,事后经历了严厉且长久的教育。
“没人会嫉妒我长得好看,好看是害人的东西。”
“好看为什么会害人?如果有什么好看的东西害人,那也不是这个东西害人,是贪念害人;如果有个好看的人害人,那他就是又好看又坏,害人的不是好看是坏!好看就是好看。是一种绝对优秀的特质。所以你不能把自己的劣势归咎于优势,这就是自恋!啊,‘我没有朋友就是因为我太好看了!’‘我懒就是因为我太聪明了!’其实都是有原因的。你妈妈不喜欢你的脸也绝不是因为它好看,如果真是,那就是嫉妒!不用管她,就好看!快点我要上厕所,快点拉我起来!”难怪从刚才开始她语速就越来越快,两只穿着玛丽珍小皮鞋的脚不停相互击摆着。
闫审妄赶紧拨开遮盖住自己的裙摆“爬”起来,为了不踩到还事急从权地踢了两脚,两个人站起来的动作谁也别笑话谁,都称不上优雅。
傅子涵和妈妈(因为她的大裙子,她需要一个辅助)从厕所出来的时候,闫审妄已经走了,她觉得他一定是不想剪头发逃走了,而且什么“我妈不喜欢我剪头发”肯定都是谎话,他就是喜欢长头发!不然她都这么苦口婆心地劝了,他还能不动心!?“像我这么听劝的真是少了呀!”她心想。于此同时,她妈妈仍在唠叨:“就说让你别穿这条裙子,大得俗气,又麻烦。你看姐姐们穿的套装,多利落!也难怪人家不愿意和你玩……”
而闫审妄也确实不想剪头发,他没有撒谎,更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妈为什么不喜欢他的好看。自从他爸妈离婚后他妈就染上了抑郁。从某种角度上看,食疫的爆发竟是减轻了他们的经济压力。但同样,不再外出想尽一切办法挣钱且与人的交流越来越少之后,他妈的病情也急转直下,几乎不像个活人了。闫审妄走投无路四处求人,终于寻得最后一条活路——去求已在国外定居多年的舅舅。他从舅舅公司的咨询售后电话开始打,一个接一个,只要能往上多联系一步无论什么话都能说。他舅舅恨自己这个妹妹,恨她蠢,更恨她气死了他们的父亲,时隔多年,她的孩子也是这样可恨,搅得公司沸沸扬扬让这档子丑事无人不知。可他还是费了大功夫将他们从新召接了出来,要知道那时正是新召封控最严的时期,出入几乎已无合法途径可言,所冒风险之大很难说只是受流言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