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如往日里活泼,下手也沉沉的,似乎在走神。她是因为自己那句“仁善之人”的话么?
他委实没有反讽的意思,而是真的这么认为。
俞唱晚过去之前已经洗漱,此时回到房间准备净了手就寝。却发现自己手指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使劲搓了好几下竟没完全洗掉。
她抬手凑近烛火,白皙的指腹上粘有一层不透明的膜,很薄,类似于肤色。放到鼻端嗅了嗅,有一股很淡的皮脂味和蜂胶味。
蜂胶乃药材和蜂蜜制成的一种具有黏合性的东西,接触皮肤不易致敏。俞唱晚和方荟影制作的金疮贴里便加了蜂胶做粘合剂,以保证膏体与白布在兵将们打斗奔跑时不滑走掉落。
可,杨颂之的脸上为何会有这种东西?给他按跷过多次竟从未发现。
俞唱晚瞟到木盆旁的香胰子,立即联想到每次按跷完三儿总是第一时间递上加了药的香胰子让她净手。
那根本不是防蚊虫的,而是用来洗净某些粘在脸上的东西和蜂胶的。
粘了什么呢?
倏地,她想到方荟影强迫她看的话本子里,侠女青莲就曾用人皮易容过。而且人皮易容并非天方夜谭,麒麟书册上有一条笔记曾提及此。
所有的疑点串了起来,杨颂之,确实易容了。
她的心狂跳起来。
次日,一行人按时出发。
整个白日俞唱晚对杨颂之的态度都是客气中透着疏离。
方荟影看出端倪,悄声问她发生了何事。
俞唱晚神秘莫测地道了句无事。
方荟影见她心中有数又没不高兴,便不再多问。
夜里,驿站。
按跷进行到最后一个穴位,蓦地,大掌隔着衣袖擒住了纤细的手腕。三儿见状悄无声息退出房间。
俞唱晚一顿,旋即欲抽出来,“做甚?”
“不这样,你会好好跟我说话?”杨颂之松开手。
“有话便说,我何时不跟你好好说话了?”俞唱晚停下手,心里忍不住笑,面上却波澜不惊,语气有些气恼。
杨颂之顿了顿,“我今日元服。”话里竟带了一丝委屈。
这下轮到俞唱晚惊愕,“你怎不早说?”途中行元服之礼定是不成,但叫驿丞备上他爱吃的菜肴,众人为他庆贺一番还是可以的。
“无妨,不是甚了不得之事。”杨颂之压下翘起的嘴角,不咸不淡道,“我家中男儿皆十六行冠礼,并不看重元服这日。”
这话半真半假,十六加冠是真,但也重视元服。
俞唱晚心里却有些难受,元服相当于女子及笄,意味着长大成人。行礼是一回事,而过生辰是另一回事。
“生辰吉祥,长乐未央。”此时尚未过子时,还能送一句祝福。
杨颂之嘴角的笑意扩大,“多谢,承你吉言。”抿了抿唇又道,“我想讨个生辰礼。”
俞唱晚瞬间便猜到他的意思,没拒绝也没答应。
杨颂之轻叹,“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但俞唱晚明白,浅琥珀色的眸子绽起光亮,贝齿咬了咬下唇,仍是未答。
果然,他看不见她的神情也没听见回话,蹙了蹙眉,“我说过,你不用害怕也不用隐藏,俞姑娘是你,翟药师也是你。”
话一出口他便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一向老成的人,头次面露少年人的懊恼。
空寂的屋子里,炭盆发出哔啵声,少女轻盈的笑声在杨颂之耳边响起,“你终于承认你是五公子了!”
“是我大意了。”杨颂之无奈,用原本的声音道。
俞唱晚确实是故意以这样的方法来试探他,不过昨夜看到蜂胶时,她便确认了。
“算不得是大意,毕竟破绽不少。”小姑娘洋洋得意。
杨颂之吃惊,缓缓转过头,抬起失去光华的眼眸,“看来你很早便发现了。”
“很早,大概,第一次见到五公子的时候。”
她第一次见到五公子是杏园首次小考后,小豆苗排在末位即将离开杏园,他吩咐影七替她解围,同意小豆苗以她药童的身份留下。
那么早么?杨颂之回想那时,他就在济安堂的窗外,自然瞧见了她歪着头看出来。
又听她道:“对,彼时感觉影七的身形和神态太像云飞,因此才会那样猜测。后来你吩咐影七接二连三帮我,可我们并不相识。而且影七的言辞之间似乎对我很是熟稔。”
原来是影七那儿出了纰漏,看来三十军棍没有白打。
说到影七,俞唱晚便多问了几句。
“不必管他,三十棍而已,死不了。”
俞唱晚正欲帮影七说情,却听有什么东西不停地拍击着窗纸,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她起身拉开窗,凛冽的北风钻进屋子,迎面吹来湿湿的雪碴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