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俞唱晚全神贯注,按瞳子镣、睛明穴和承泣等穴时力道轻柔了许多。来到丝竹空、鱼腰等穴又恢复力道。
杨颂之的记忆交叉重叠,他曾臆想过这双手定然很软,此刻才知道它们并不是一味的柔软,而是韧劲十足,指腹的薄茧让他感到微痒,像是被羽毛轻拂过心湖,荡起涟漪。
喉结滑动,背脊不自觉紧绷起来,一股酥麻沿着脊椎往下。摩擦的手指蓦地一停,他连忙将注意力集中到按跷上。
嫩水葱来到太阳、风池、翳明、头临泣穴,沉浸其中的杨颂之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缓放松,心里放空杂念尽除,灵台一片清明。
四刻钟如弹指间过去,他意犹未尽。俞唱晚已经收了手,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三儿备了两盆温水,拿来一张新的巾帕。见俞唱晚停下,及时将香胰子奉上。
后者微怔,这未免太客气了些,或许只是感激她替他主子按跷。
俞唱晚道谢接过香胰子净手,精致的鼻尖动了动,“这香胰子的味道好奇特。”花香中混合着淡淡的药味,很是好闻。
三儿笑容不改,“请大夫加了防蚊虫、止痒的药材。在下用习惯了,便是冬日里也不换,还请俞姑娘莫嫌弃。俞姑娘若是好奇这方子,待我回京后抄一份送来。”
俞唱晚闻言立即摆手,她怎会介意?自己夏日里也会制防蚊虫的香胰子,只是味道跟手里的不同。她也不会要人家大夫独门配方,毕竟这样的方子全天下没有几百也有几十。
她换了一盆水拧了帕子净脸,转而问坐在矮凳上闭目养神的人:“杨公子感觉如何?”
“很好。多谢俞姑娘,以后便劳烦你了。”杨颂之嘴角微翘,话语中透着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轻松愉悦。
其实她白日里说想替他按跷腧穴时,他没抱什么希望,只是不忍拂了小姑娘的好意,而方才的感受让他觉得纵使对复明毫无帮助,他仍愿意让她每日来按上一按,那种仿佛身在云端、无思无想、神魂无重之感实在是太令人着迷了。
俞唱晚绽放笑容,答应下来。
这一夜杨颂之和三儿都睡得前所未有的香甜。
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路越发不好走。这日,一行人直到戌时才抵达驿站。
俞唱晚来到杨颂之门前,三儿拉开门见她笑颜如盛开的桃花一般鲜妍,忍不住打趣道:“俞姑娘不用跑得这么急,我家主子又不走。”
俞唱晚的脸更红了,瞪了这嬉皮笑脸的人一眼,侧身进屋。
她本以为三儿是个沉稳的,没想到竟是个嘴上不着调的,那话说得她好像多迫不及待似的,她才没有!
杨颂之坐在桌旁用鹿皮擦拭佩剑,闻言缓缓侧过头,笑了笑,“俞姑娘请稍待。”
俞唱晚在他对面坐下,三儿奉上茶水,随后笔直地站在角落里。她看看自己又看看杨颂之和三儿,忽然觉得这一幕与初夏时分五公子请她去杏园正院谈改良金疮药之时何其相似。
当时影七是站在门外,而此时三儿是在屋内。
可二人的奉茶姿态很像,都会立在角落纹丝不动,而且选的位置很微妙,既不会打扰主客之间谈话,又能将客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她握着茶,垂下眼眸思绪飘忽,桃源县已然不远了啊。浅琥珀色的眸子动了动,余光里,对坐之人已将拭剑油涂抹整个剑身,随之大力擦拭起来。
杨颂之拭剑的动作很危险,有好几次他的手指在剑刃上拂过,俞唱晚生怕他割伤自己。
杨颂之觉察到她呼吸有轻重变化,笑道,“不必担心,不会伤到。”噬主的剑他不会要。
俞唱晚放下心,哦了一声。目光又放到这把剑上,只见它的剑柄、剑隔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而剑身却是薄而雪白,透出一股寒光。
这把剑定然没少见血。她脑子里不知为何飘出这么一句话。
杨颂之像是能感知到她在想什么似的,道:“它的确是取过很多人的性命,不过那些人都是该死之人。”
俞唱晚有些赧然,想到他才从北伐高句丽的战场回来,以为他指的是此事,点头道:“我知道你不是滥杀无辜之人。”
是吗?杨颂之垂下眼皮,收剑入鞘,“你也是仁善之人。”
俞唱晚一顿,脸上的笑淡下去。
三儿扶着杨颂之在矮凳上坐好,见俞姑娘没动,脸色有些难看,便唤了她一声。
后者回神,歉意地笑了笑,开始照往常那样替杨颂之疏通眼周的经络。
四刻钟后,她连手都没洗便起身离开。快得三儿来不及叫住人。
他看着大开的槅扇门很是不解,不是来时还好好的么,怎么忽然就不高兴了?
“主子,属下看俞姑娘有些反常,要不要去瞧瞧?”
杨颂之摇头,眼下天色太晚,他和三儿去敲人家姑娘的门算怎么回事?
在按跷时他便感觉到了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