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旧梦（上）

“我说亲爱的殿下，您便只穿着这样一身去拜访冥界吗？”嬷嬷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离经叛道的小公主愣要穿戴一身缟素，口中还念叨着逝者为大。

“书茶与我说了，面见未来夫君最重要的就是入乡随俗，而且秉文哥哥也同意了。”王清时撇撇嘴。

唐书茶，妖界狐族公主。

杜秉文，魔君幕僚兼义子。

“杜先生或许只是不想您嫁过去……”嬷嬷不自觉嘟囔两句，谁人不知这位大人心许魔界公主良久，也就这位神经大条的三百岁小公主还被蒙在鼓中了。

出现了，蒙鼓人。

白蛟盘旋天地，辗转落入冥帝宫。

杜秉文早便以魔君名义在此处暂住，此番也是最先来迎接她的。

小公主瞧见熟人，也没了那许多的拘谨，大方地跳下蛟龙脊背，大步流星地跑向他。

“秉文哥哥！”

被唤之人张开双臂，迎候小公主的热烈拥抱。

他笑起来甚是好看，六界多少佳丽拜倒在他容颜之下。

更有人说，若是杜秉文可任魔君，那便是完完全全符合了仙门话本中，肆意狷狂的男儿模样。

少年瘦削的身形将宽大的衣袍托起，令小公主也能完全在他怀中取暖。

他可舍不得她冻着。

“饿了吧，去哥哥那用膳？”杜秉文为她搓了搓冻红的手。

“来时吃了些糕点，父皇说冥界宴请，餐前不可多食。”王清时不满，又低声抱怨了一句，“分明就是想私藏，好去母后那讨嫌。”

杜秉文无奈地抬手在她额前轻点，又道：“你啊你，在别人地界还不老实些，这话要是被别个听见，小心回去受罚。”

小公主吐舌，傲然回眸。

这一眼可谓是回味不小。

只见乌泱泱的玄色朝此而来，为首者一身鎏金缎面锦绣宫装，一顶盘龙金冠，玄青长带延至足腕。

来人面露淡然之色，对于两人的亲昵之举也并无不满。

当然，后头在王清时面前叨叨自己有多不喜杜秉文也是后话了。

“娍华公主，久仰大名。”

那人甫一开口，便确确实实迷住了王清时。

要说魔界公主最拒绝不得的，便是这样一副清冷磁性的嗓音了。

何况金暮景长得也确实不差，至少比之杜秉文也毫不逊色。

这样的冥帝，藏在冥界这样一个闻之色变的地方，当真屈才。

这要是放在魔界，多少也能吸引些仙族人族妖族的姑娘们上赶着下聘求入赘呢。

小公主清清嗓，回了尊礼，道：“清时见过冥帝陛下。”

金暮景见她含羞带怯，嘴角竟松动了些，转眼瞧见杜秉文难言的神情，心情愈发大好，三两步上前就将她亲自扶起。

“公主尊体，往后又会是我冥界帝后，何须与本君见外。”他眉梢轻挑，又道，“今日宫中备下了宴席，便是为公主接风之用，公主可愿赏脸？”

他似乎很会拿捏王清时的心思。

杜秉文见小公主急不可耐地要随他而去，心中不自觉升起一阵不安。

可金暮景偏生不给他机会，揽过人就先行一步。

“杜先生，公主好歹与冥帝陛下有婚约在身，应当是不会为难于她，可您与公主……”随侍不敢再说，只怕也不用他多言，方才那样的举动落在金暮景眼中，少不了要给他使绊子，“咱们还有帝君委托的重任在身，您不妨……”

杜秉文抬手，止住话头，冷声道：“我自有打算，冥帝陛下不见得对公主真心，不过是为了打击我。若是如此，我必得上疏帝君，公主绝不能落入这等睚眦必报的小人手中。”

冥界的宴席不同于魔界的笙歌，借以下酒的，还是类似说书先生的官职讲述的逸闻趣事。

王清时听得有趣，这故事多以本人视角纵览全局，不论男女官，都是一样的精彩绝伦。

听得入了迷，竟连金暮景悄无声息地靠近也不曾察觉。

“这冥界终日幽暗，反观公主这一身素丽，”他恶趣味地抬眸俯瞰一眼下首的杜秉文，轻笑道，“本君甚是喜爱。”

王清时聚精会神，也未注意他的说辞，只一个劲地颔首附和，以期蒙混过关。

“公主意下如何？”

冷不丁来这一句，竟是将她砸了个措手不及。

“额，好！”她囫囵应答，随后又赔笑一声，继续听书去了。

杜秉文在下可算是攥紧了衣袖也死死压着不发作。

即便是有约在身，可真当她脱口而出那一句“好”时，他心中还是不由得一痛。

罢了，罢了，自愿也好过胁迫。

那才是不公。

于是在被强行套上喜服时，王清时仿佛还身处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