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心剑
人忧心的事情。”他的声音就像最温柔的那一缕风,伴着药香抚过来,听着便叫人安心。
竹山为她端来了糯米糕,她狼吞虎咽地塞着,像是饿了很久的饥民。
“阿竹,我真想你啊。”她有些呜咽。
“我知道。”竹山漂亮的眼睛弯成了一道弧。
血海奔腾着,却怎么也涌不进来。偌大灰白天地,似乎只有这个竹庐染上了色彩。
但不过是须臾间,眼前人就枯朽,化作了白骨一堆。
抬眼,竹山已经向前远去了。
李微言跟在后边,身边经过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但几乎都只是擦肩而过就衰朽了,她试图追上竹山,但凡人生命往复的速度,比她的脚步快得太多了。
如草叶,总是春来生芽,冬便枯萎。
唯有她是顽石。
她追了很久,最后终于又停在了空无一人的竹庐里。
血海进不来,她也出不去。
她被困在了这里。
她的痴妄狱里,没有温柔乡,只有尸山血海,和空空如也的竹庐。
这里成了痴妄狱里唯一一处安全之地。
可是这里太静了,连竹声也没有。
李微言沏了壶茶,在这院中呆了很久,久到血海都恢复了平静。
可是她想,她不能一直总待在这,她还有想要再见的人,有必须做的事情。血海的另一边,微光荧荧,她非去不可。
于是她饮完了茶,阔步走了出去。
她每走一步,尸山血海便退一分,她一步步走到了这一切的尽头,那微光处不是太阳,而是一间熊熊燃烧的屋子,一个小姑娘蹲坐在烈火前,眼睁睁看着妖火吞噬了她的双亲。
李微言提刀,将眼前烈火连带着整个痴妄狱一同斩灭。
长戎提着问心剑,沉默良久。这场问心与长戎想象中截然不同,他本以为李微言会被温柔乡所纠缠,被情爱挡了去路,却未曾想得到,那人竟护了她的道心。
贪、嗔、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失荣乐。李微言这一生竟都历尽了。她心中惧什么,愧什么,爱什么,她一清二楚,她甚至在问心剑落下之前就猜得到自己要看见什么。可那些都拦不住她,她终是看得清的,只是旁人都不信。
“你回吧。”
李微言掸掸衣摆,擦净眉心剑伤流出的血,像过去在司法神殿挨完罚之后一样从容地起身告退。只不过这次运气好,竖着出去的。
清霄殿外不乏来看热闹的人,见李微言全须全尾地出来了竟还有些失望。像她这样不规矩的地仙出身的家伙,就算被问心剑一剑劈死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门口的攸吾还打趣儿说李微言你这次够结实的啊。
“这么羡慕啊,那下次我跟长戎说说,让你也去试试。”李微言白了他一眼。
“啧,劈你的又不是我,就跟我甩脸色,你怎么不敢跟长戎甩啊。”
“因为打不过,但是我打你应该还是绰绰有余的。”
眉心的伤口隐隐作痛,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问心剑刺的是魂魄,只这一个小小的伤口就够让李微言的法力大打折扣了。
攸吾嬉笑着要拿绷带给她头裹上一圈,反被揍得满头包。
回到无名殿,二人来到后殿屏风后的高阁上,吹着清风观景散心。为了庆祝李微言没死,攸吾特意带来了自己珍藏的好酒,与君共饮。李微言尝了一口,烈得吓人,连带着眉心的伤口都跟着一块疼。
“说真的,我本以为今天真要为你收尸了。”攸吾大闷了一口,冷色的眸子瞥过她眉心的伤口。
李微言轻笑:“怎的,你觉得我过不了问心剑?”
“对,我本是这样以为的。但你过了,这反倒叫我不知如何看待你了。”
“此话怎讲。”
攸吾问道:“我知道你的道,是为天下的大道,可问心剑下,你的道心却没有动摇。难道你竟不是动了凡心,真心地爱那个大夫,只是如我这般演了一场好戏?”
李微言远目眺望着不见边际的群山,指着遨游于云海中的飞鸟,笑答:“我若是爱这群山,难道不能也爱这山中的一只飞鸟?我难道会因为爱那只飞鸟,而不去爱这群山?
群山中,有毒蛇,有凶兽。我想要这山生机盎然,葱翠茂盛,我不因被蛇咬、被兽扑而改心意,又岂会因喜爱天际的飞鸟,树边的鲜花而使初心生了杂念呢?”
这一番话,叫攸吾豁然开朗,大笑着又与她举杯共饮。
屏后,长戎神君静默不语。
待二人饮完了酒,尽了兴,回到后殿中,只见到书案上摆着一瓶用以修复神魂的真元丹,旁边还浮着一句话:『不应饮酒』
李微言摸了摸伤口,哑然失笑。“呲,这老古板,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