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芯
不再多话,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装鹌鹑。
直至出了太极宫,庄见瑜看见自家马栓在马桩前,正要与三位相公告辞。
冯凌微微一笑,把她薅上了自家牛车——冯相公年纪大了,嫌马车太颠。
“陛下有意让你兼门下黄门侍郎。”
庄见瑜正喝着小桌上摆的蔗浆止渴,冯凌这番直截了当的话差点呛着她。
她取了帕子拭面,才问道:“那方才……”
若是已确定了黄门侍郎,那圣人在你们商讨时怎么不说呢?
冯凌没回这话,转而道:“前月陛下特意问了今年吏部官员升调,点了顾文竹、刘昭进秦王府做掾属,长孙元一、董听寒入殷王府。又擢张羸迁礼部郎中,兼知贡举。”
庄见瑜了然。顾文竹、董听寒一个是董相公的学生,一个是长子,把这二人从门下省调入亲王府,这是要开始卸董相公的权啊!又提拔上来寒门子,朝堂要有新秀了。
怪不得方才董相公脸色这么不好看。
“董公位列政事堂二十余载,也该退了。”冯凌道,“门下左仆射已定下,乃王巽。”
门下省原本没有左右仆射这两职,乃是圣人为了削门下侍中董文漱的权而后设。
崔右仆射在这位置上坐了数年,崔仆射其人直言不讳,常常在议事时面折庭争,把上峰驳斥得面红耳赤。
而左仆射悬空多年,这才终于定下了。不同于曾做过陛下太子时东宫属官的崔仆射,王巽出自太原王氏,乃正统嫡系培养出来的世家子弟。从清望官做起,一路直升。
庄见瑜明白冯凌的意思了,圣人要踢董文漱也不忘端水各家——秦王掾属刘昭,她对此人不甚熟悉,可也知刘昭是北地子弟,属长公主一派,而殷王掾属长孙元一也为世家子。
圣人待秦王、殷王这两个嫡子也甚均衡,看不出喜恶。
她叹了一声,先太子薨逝已有数年,圣人仍未有立东宫的打算。
“子宴也不必过忧,”冯凌道:“韩王傅才是你的正职,平日里朝参站进门下的序齿便可。”
冯凌的意思很明确,庄见瑜还太年轻,就算做了黄门侍郎也只是虚职,无实权。头顶好几个上峰呢,老老实实教好韩王才是正事。
她恭敬应下。
牛车驶至庄宅所在的崇德坊前,冯凌点到为止,只叫她休息几日再去公主府拜见。
庄见瑜朝冯凌拜了一礼,下了牛车,目送老师车架远去。
当年原主在太子詹事府做太子正字时,时任太子左庶子的冯凌对庄见瑜十分欣赏,对她悉心指点,算是半个亲学生了,随后冯凌将其引荐与长公主。
故而朝中官员均以为她是长公主一派,实则不然。因着庄见瑜继承了亡父的爵位,又深得圣眷,她是把自己算作勋贵的。虽然勋贵们不太搭理她——一是爵位、官职不高;二是庄家人丁不旺,根基太浅;三则是与长公主有关了。
无论是世家还是勋贵,都对长公主插手朝堂政事颇为不喜。
狂风渐渐,吹乱了她心中的思绪。
庄宅仆役远远见了自家主人,赶忙打开坊门迎她进去——大邕朝的户门向内开,需得先入里坊才能见到自家府门。除非是特许的天潢贵胄或是开国勋贵,才可往坊墙上挖洞,将府门正对街道,两侧设豪奴守卫。
“郎君哟,您可算回来了!”
庄见瑜搜刮了脑中原主记忆,忆起眼前这位激动欢欣的年轻管家名叫程无轩。
她朝他略一点头,有些生疏地走在道上。庄见瑜自然知晓自家路如何走,然而这壳子里头已换过了芯——正是郑霏。
那日郑霏被继妹灌下毒酒,迷迷糊糊醒来却发现自己不但没死,却身在一草棚内,病体孱弱得如不胜衣。
照了铜镜一看,下巴差点掉下来。
她认得这张脸——不光郑霏认得,长安城内望门贵族家的小娘子中,没有人没见过这张脸。
刑部郎中庄三郎,瑰逸令姿,旷世秀群。据说他每日上衙路上永远孤身一人,就连应卯时同僚也不与他相近,实在是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庄郎中鲜少参加宴饮,也不流连倡肆。庄母戚夫人重病,常常沉疴难起,故庄三郎日日落衙后既不酬酢也不参宴,径直赶回家侍疾。
这样纯孝又清身洁己的俊美少年郎,在小娘子眼中便是顶好的天上郎君了。
不过也不是没机会一睹庄三郎的风采。
圣人为提拔白屋寒门,每年着礼部开设诗宴,新科士子可一展诗才,落榜的士人也可写上一首干谒诗,若是有幸渴得贵人青眼,也能谋个一官半职。
庄三郎作为御敕的集贤学士,也曾扬葩振藻,一时文名显赫。故圣人便会令她同往诗宴,评一评臧否。
小娘子们虽然无法亲临诗宴,便会在门口或长街上“围堵”庄三郎,莫不连手共萦之。游人如织,溢巷填街,声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