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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宴?不行!不惑未到的年纪,如何能做亲王傅?
司马璋哽住,直觉不妥。圣人眼风扫过来,他忙低下头,更不敢言。
董文漱兀然出声道:“臣以为,刘司业可任。”
刘司业,指刘修,寒门士人。履历寻常,意为规规矩矩。他善文辞,有清望,但无过人之处。再熬个几年进尚书省,便能休致了。
任个不出众、不受宠的亲王傅表面看是升迁,实际上便是叫他在那养老了。
刘修为人无私正直,虽是长公主扶持上来的人,但与胡凌相公等长公主一派交往并不密切,而董文漱则在先帝时便已是肱骨之臣,属旧派。
庄见瑜皱起眉,莫说陛下,其他两位相公也不会答应。
胡凌是个犟脾气,一听这话眉峰倒竖。怎么,想挪走刘修然后自己填人上去?想都别想!
庄见瑜一凛:不好,要吵架!
圣人出声阻止了这场本应开始的骂战:“刘修不妥,他身份压不住这个位子。朕看子宴便很合适。”
冯凌也觉得,庄见瑜自然是合适的,有爵位也有才学。
呵呵,庄见瑜可觉得一点也不合适。
她硬着头皮从案席上爬起来再跪下:“臣惶恐。臣尚年弱,无法教导皇子。”
“年弱?”皇帝轻轻笑了一声,听得下面四人一颤,“你阿耶在你这个年岁时,已然跟着朕踏平漠北,攻破鞑靼王庭!”
庄见瑜稽首再拜。
这具身体的父亲——庄楚,一代名将昭将军,用兵如神。只可惜英年早逝,后鞑靼再犯,侵吞大邕西部十四郡。
大邕被迫与鞑靼签订盟约,荣成公主作为宗室女嫁与鞑靼王,两国消战。
皇帝拔高声音:“再给他一年,十四郡会失否?荣成需嫁否?”
西十四郡是皇帝的心病,是所有大邕百姓心中的耻辱,陛下这下真是动怒了。
董文漱自觉说错话,颤颤巍巍跪下告罪。
偌大的宫殿落针可闻,就连烛台上摇曳的烛火都被帝王的威严震得停止摆动。
庄见瑜垂手直起身,俊秀的脸上已是泪眼婆娑。她颤着声道:“臣枉费父命,不曾习武,愧对陛下与父亲对臣的期许。”
她这落泪落到了皇帝心坎里,圣人语气和缓下来:“朕何曾说过你有错?子宴,你且上前来。”
大伴快步下了御阶,半搀扶起庄见瑜,迅速递与他一叠锦帕。
庄见瑜拭干涕泪,恭谨在御案前跪坐下。
皇帝仔细盯着她与其父相似的眉眼,拼命攫取一点宽慰,填补心中的愧怍。
庄楚是皇帝童年的伴读、亲征时冲锋的大将,是互相交付后背与安危的生死之交。如今故人离去,只剩自己安在,他又怎么可能不抱憾?
何况,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他对庄楚有愧。
“子宴,”皇帝道:“叫你做六郎的亲王傅,可有委屈你了?”
“臣不敢。”庄见瑜顿首。
皇帝很满意地点头,轻揉了揉眉心,摆手道:“你尽管休整去,待王府葺好再见六郎也不迟。”
“臣领命。”
他多嘱咐了几句,像寻常长辈一般慈爱地拍了拍庄见瑜的手:“勿叫朕失望。”
圣人终于显出一丝疲态来,相公们与庄见瑜恭敬告退。
早春的深夜料峭,寒风吹得钻骨,庄见瑜亦步亦趋跟在三位相公后走着,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心里积了许多事,日夜兼程加上面圣将自己的精力花去七七八八,只想着早些回去。
可三位相公在宫门间缓步穿梭,颇有赏春郊游的意味。
冯凌甚至还有心情打趣,半笑半叹道:“陛下回回都留咱几个半宿,不比后殿至含元殿这般近,今儿又不得眠矣。”
司马璋同冯凌关系尚可,跟着笑了笑。而董文漱接口道:“冯公不如向陛下进言,住进那蓬莱殿偏殿里头去,省这兼程之苦。”
冯凌还没反应,庄见瑜先小声“噗嗤”,乐了。
这蓬莱殿乃前朝所建,某位皇帝养了一位妃子在偏殿,日日宠幸,甚至在朝臣议事时设帘旁听。数位直臣多次进谏,这实在不合礼法,请皇帝把宫妃带回后殿。但这君王口上答应地很好,不过多久又把人迁回原处。
也不知董文漱这话是故意还是随口为之,庄见瑜止住笑,忽觉哪里不对劲。
她抬头一瞧,三位相公齐齐转身,一致看着自己。
“诸位相公甭看我了,”庄见瑜心里直打鼓,她扯出一个略僵硬的笑:“我赶了几天路,委实累着了,亲王傅总是不用朝参吧?”
她只是想转移话题,好一带而过刚刚自己的“失礼”。
谁知听了这话,董文漱的脸色更加地不好看了,两侧宫灯一照,面色阴沉。
庄见瑜不知这句话哪又戳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