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云暄瞳孔轻颤,浑身僵直。
原来他便是云锦口中的贵客。
自徐明霁不告而别后,这还是云暄第一次如此在近处见他。
记忆里的那个青年低眉顺目,沉默寡言,却端行知礼,做事有条不紊,只是哪怕说话时也甚少与人对视,云暄只道他是为遮掩那双明显有着外族血统的灰蓝眼瞳。
而此刻,这双灰蓝眼瞳正直直盯着她,将她所有神情悉数笼在眼底。
仿佛是要将当初深藏于她心底的,无可言说羞于启齿的那段遐思在阳光下摊开来,引颈垂首双手奉于他面前。
循规蹈矩当了十几年的大家闺秀,云暄像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念书习字,学着掌家,然后会在未来某日按照定下的婚约嫁进裴家,相夫教子,安稳一生。
云暄知道这是她身为云家嫡女的责任,也从未生出任何怨言。
可她在那个雨天一眼就看见被人压着跪倒在地,遍体鳞伤的青年。
恻隐之心一发不可收,终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云暄十指紧攥,用力到浑身都抖得厉害。
云父本是要送徐明霁出门,没想到却瞧见他这个向来知礼的长女木桩似的杵在原地,而一旁的徐明霁笑意不明地盯着,目不转睛。
略有些不悦地皱眉,云父沉声问道:“你不在你母亲那里照看着,怎么会这个样子就到了前院。”
云暄身上是件水浅葱的半旧衣裙,因侍病榻前一头青丝仅简单挽在脑后,在家中尚可,见外客确是有些不够庄重。
“见过父亲,女儿是有事要同父亲说。”平稳了声线,借着上前行礼的动作,云暄垂下纤长睫羽,避开了徐明霁那让她心神不定的目光。
徐明霁微微眯起双眼,看着面前之人盈盈下拜,却随着低头别开眼去,乌发滑落露出后颈一小块莹白肌肤,在晨光中甚至有些晃目。
云父正要张口训斥两句,却听闻身侧的徐明霁轻笑道:“云大人止步,在下是晚辈,怎好叫云大人亲自送出门,不若便叫云姑娘受累送在下走两步,如何?”
云暄立在原处垂着眼,却仍能感到徐明霁如有实质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
徐明霁含着笑意的尾音似是在舌尖打了个略显缱绻的弯儿,才转而刻意放轻了语速:“想来,云姑娘不会拒绝的吧。”
云暄抿唇不语。
云父虽拿不准徐明霁是何意,但怎么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抚了徐明霁的意,当即便笑道:“徐大人言重了,既如此,便让小女送您几步。”
云暄无法,只能再次屈膝朝徐明霁矮下身,面色不动语气平静道:“大人请随我来。”
竭力让自己显得与平时无异,云暄神情冷淡地应了声,拿出世家嫡女的姿态来。
二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话,然而在行至中庭那棵巨大的雪松下时,身后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突然停下,她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就见徐明霁在树下站定,仰起脸看向上方,状似怀念般微微勾起唇角,说出的话却让云暄心口一凉。
“这棵雪松倒是没什么变化,同我在府中学规矩时一般无二,你说呢,云姑娘。”徐明霁复又转过脸来,一字一顿笑道,“或许,在下还是该唤你大小姐?”
云暄面色一僵。
一些陈年往事浮上眼前,从一开始,这个看似内敛老实的青年便执意唤她云姑娘,后来有一次母亲听见便认为如此这般容易坏了规矩,教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没了尊卑,云暄生怕被母亲看出自己的心思,便默认母亲叫徐明霁改了口。
是了,她早该想到的,云暄手心冷汗涔涔,心下自嘲一笑,这般不甘屈于人下之人,又岂会是池中之物。
眼前之人与记忆中有着相同的脸。
她却突然觉得陌生。
一别再相逢,除了那双眼,云暄竟再也瞧不出半点熟悉之处,徐明霁慢条斯理地轻拂袖口,与她在树下相对而立,面如冠玉,笑意盈盈,深紫朝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俊秀不凡,传言中的阴晴不定心狠手辣似乎都是些不实的臆测。
然而刚才抬头时于那眸底的惊鸿一瞥却时刻警醒着云暄,面前这个疏眉朗目的徐明霁,不过都是表象。
看着云暄默然不语的模样,徐明霁似嫌不够一样,一步步缓缓靠近:“云姑娘看起来有些面色不妥,莫不是正为林将军之事忧心?”
看着面前不断压近的高大身影,云暄不自觉地小步后退,却仍别过脸去,似是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下一瞬,背脊被粗糙的树干撞得生疼。
云暄被徐明霁抬手捏住了下颌掰过头来,身前之人眼底翻涌着冰冷怒意,像是暴雨前阴沉的灰蓝天空。
“云姑娘,本官在问你话,你是哑巴了吗。”
云暄咬紧牙关,再次真切地认识到,面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徐明霁,如今身份逆转,他是高高在上的宰相大人,云暄心下苦笑,从始至终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