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
东宫显德殿内,此时正摆放着许多的白色宣纸,裹儿随手一拿,便是一张栩栩如生的白兔画像,底端还刻有红色印泥字样的“皎皎”,他的确是爱极了这只兔子。
可惜了,她轻轻叹息,直到此时,她才喜欢上太子的这份木讷与笨拙,只可惜…失落与厌倦的神态在清水眼里氤氲了一圈,最终散去了雾气,只留下往常的平淡与紧紧抿住的两片胭脂唇。
“裹儿,你怎么了…”
太子有些奇怪地遮掩着眼睛,低声发问,他是真心关怀裹儿的,情急下蓦然望见她紧咬自己的唇瓣,那般用力,雪白的脸上似乎都只剩下两点艳红,他不敢抬头再看,称呼也自然地发生了变化。
“没什么,那兔子呢。”
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纤瘦的腰衬着冷冷清清的语调,太子却是把头低得更往下去了一些,他揉捏了几下狼毫笔,企图让自己屏下心气来:
“让宫女抱下去了。”
“那你握着笔打算画什么?”
“我…”
他吞吞吐吐了半晌,突然地看向她,那双眼此时像极了他的父亲,只是彼此的欲望并不相通,她一瞬间便明白了,于是便将手中那朵被折断根茎的兰花递给他。
温热的触摸只有几秒的柔软,只不过那热度却是来自太子。裹儿的手是偏凉的,脸也半透明得像块青色的玉,倘若不笑的时候,像个极难接近的天上宫娥,虽是漂亮极了,却也失了人气。
小太子半是高兴半是失望,他当然想画裹儿,只可惜。按了按心神,他竟将那兰□□直往纸上压去,直叫那雪白的边缘都染蓝了才松手。
这样温温和和说话都扭捏脸红的人,还有这样的手段,裹儿不由得噗嗤一笑,难得觉得庆帝做了件好事,他的孩子,即使是看似中规中矩的,也不一般。
“你毁了我的兰花。”
她故意说道,也走近了太子,两人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太子比她高些,裹儿在凑得很近时终于停下了脚步,仰头瞧他。
却见太子没有停下动作,径直在纸上泼墨挥毫了几下,又盖上自己的印章,才将与平常截然不同的一张脸显露出来。
细细端倪,他更像庆帝了,自信与放松的神态,适当流露的喜悦从姣好的眉眼里倾泻。
“你爱作画,太子哥哥。”
她很确定,也没有改变仰头瞧他的姿态。
“不,我不是。”
还是下意识的反驳,骄矜得意的脸也回去了往日的平庸,他闷声说着口是心非的话,退后了一些,也把手里的画放远了。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殿外却传来宫女的惊呼声,似乎是丛草堆里发现了什么。
一个守门小宫女被推搡了下,竟跌入了殿内,太子面色变了又变,在她闭嘴的刹那,猛地夺来裹儿手中那画得极漂亮的白兔宣纸,深吸了口气,在吐气也是宫女飕飕发抖的呼吸里,它被撕成一张两半。
跪着的小女孩似乎害怕得快要落下泪来,裹儿看了看她,又去瞧闭着眼看着更加奇怪的太子,大概是一杯水的功夫,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退下吧,没你什么事了。”
“殿下!”
她更加惊恐了一些。
太子握了握拳,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尽力解释,“你继续守门,出去吧。”
原来是不打算处置,看着小宫女唯唯诺诺地退出身去,裹儿主动与他拉开了距离。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哪怕是哭,也不想叫人看见。
“三妹,你出去吧。”
他口里唤着三妹,双眼还是紧闭。
“你一个人可以吗?”
裹儿有些好笑,她其实本打算离开,此刻却是改变了主意,于是在太子僵硬的动作下,这个新认的小妹给了他一个浅浅的拥抱,他想起了初见时那娇脆的轮廓与美得清冷疏寒的脸,情愫一时难以继续,竟将眼眶中的泪水当着是女孩,也是妹妹的人全部流了出来,最后所幸死死地抱着她的腰身低低哭出了声,嘴里也在喃喃反复着一些话。
他说:裹儿,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作画。
我也很喜欢,很喜欢…
他没有说清楚,抽抽搭搭的,完全是个孩子,他也就是个孩子,还好比她大些,裹儿发散性思维地想着,因为她是讨厌哭声的。
最后,他哭累了,裹儿也不耐烦了,将他一推,推不开,原来是某人拉着她的衣摆,眼尾通红。
相似的脸,让裹儿略有看着少年庆帝哭泣示软的既视感,神情愣怔了片刻,便又被缠着作下明日来显德殿找他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