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的泪痕：“余女郎，你今年到的晚了。”

被称作余女郎的女子浅浅一笑，在她坐下之前，地上还沾着的些许尘埃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走了。

她浑身干净得连拖地的衣角都一尘不染，与钟引光并肩席地而坐后，漫不经心地笑道：“今年原本不打算来了。”

钟引光很是意外地转头看她，停顿了几息才接话：“却是为何？”

余女郎没有急着回答，只从袖中摸了个透亮的酒杯出来，又提起钟引光带来的酒，为自己斟了一满杯方才答话：“有些事要忙。”

看她动作，钟引光眼中的好奇更盛了，喉咙里也嗝了一下才问出声：“以前你可是滴酒不沾的，怎么今天都不用我劝，便自己给自己倒上了？”

余女郎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隔着酒杯嗅了嗅，便发出满足的喟叹：“这东西味道不错，怪不得世人都喜欢。”

钟引光见她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多问，唇边虽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并未触及眼底：“这也是阿娘最爱喝的一种酒了。”

余女郎默默听着，波澜不惊地信口说道：“钟女郎还这样年轻，你阿娘也算得上是天不假年了。”

在这之前，钟引光从未说起过自己阿娘的生平，现在却好像突然被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我阿娘原本是徽州人氏，阿爹去徽州找染布的原料时，在田间地头遇见了阿娘，一见倾心。祖父听说有个富商愿意带走阿娘，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可是，听阿娘说，当时我们本家中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祖父不管阿娘被带走是为奴还是为婢，只是为了能省下一份口粮便将她送走了。”

钟引光双眼通红，嘴唇也在发抖：“阿娘的腰不好，冬日里手还会发作疮裂，痛痒难忍。可她刚过上没几年的好日子，阿爹外出经商，回来便一病不起了。她是因为贴身照顾阿爹才染上的疫病。”

钟引光狠狠灌了自己一口酒才能说完：“然而临去之前，阿娘却告诉我她不后悔。她说阿爹待她极好，自己不长的一生其实过得很幸福，即便是远嫁上京，死后不能落叶归根，她也没有怨悔。”

“她说自己能与阿爹相识，此生无憾。”

余女郎并没有谈论自己的想法，只是等她话音悉数落下了，才以一种晦暗不明的口吻说道：“钟女郎，你对你阿娘的事情记得很清楚。”

她细如蒲柳的眉一皱，磕磕巴巴地才说清楚：“我听说，死而不忘者，是为寿也。”

钟引光伸手抓了一把摇曳的天光，很恣性地说道：“余女郎，你我都知道这种话不过是聊胜于无的宽慰之言罢了，我不用听，也不想听。”

听她变得严厉起来的声色，余女郎耐着性子问道：“那你想听的是什么？”

钟引光酝酿了片刻，只感到胸口闷堵的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最后便只得索然无味地摇摇头：“我只是想在这天能心安理得地让自己沉湎在丧亲之痛中而已。”

余女郎再难隐藏自己对她伤心了如此之久的不解，她目光回转，最后一次出声宽慰：“钟女郎，不应在逝水长河中刻舟求剑。”

钟引光愣了愣，并没有听进去她好言相劝的话语，甚至还烦躁地把手中的酒杯丢掷了出去：“你今天好生奇怪，明明知道我是为凭吊阿娘来此，却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伤心我自个的，碍不上任何人的事。”

余女郎幽幽一笑，笑容也有些残忍：“钟女郎，莫非你真的期望你阿娘还能重返人间？”

钟引光的悲戚之情顿时消减，只有一些失落还没来得及收起：“余女郎何出此言？我不是痴人，自然不会妄图她还能回来。”

“钟女郎，你要听劝。”余女郎狰狞的神态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冷冷笑着：“江雪馆中人气稀薄，你不该再来了。”

钟引光乍然冷静了下来，平复之后却也没有太过意外，她正要再说点什么，忽地被身后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引光，你在和谁说话？”

齐意康的声音惊起了水鸟远遁高飞而去，钟引光徐徐转过头，看到他的影子被秋光拉长，恰恰好好地遮在自己身上。

齐意康在离她五步之外的距离驻足，表情已经失态到了一种近乎于惊恐的程度。

钟引光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笑，远远地招手对他示意，要他走过来，紧接着又往旁边一摊掌心：“九郎来了，我为你引荐，这位是余...”

话音未落，扭过头的钟引光发现地上只剩下了一壶残酒和几碟冷羹，除此之外，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