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齐意康忧心忡忡地转过头,看到一脸错愕的钟引光,半垂下眼皮,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此时怕是已经劝不动她走了。
而钟引光也确实被饮露气得酒都醒了,动怒之后反而笑出了声:“听足下的意思,倒让人觉得逆天改命是件信手拈来的小事罢了,这话听起来可十分耳熟啊。”
她沉思一息后,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我想起来了,这不正和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如出一辙吗?不过不止逆天改命,只要把货真价实的黄金白银摆到他面前,他还能上天下地,活死人、肉白骨呢。”
钟引光嘲讽地勾勾唇角,换了口气:“纵观古往今来数千年,莫非真有谁逆天而成了吗?哪怕有一两个借时运一飞冲天者,也无有能够平稳着陆的。”
饮露浑不在意地撇嘴一笑,执意要问出她最在意的问题:“你还是没告诉我,你师从何方神圣?”
钟引光瞥了她一眼,语气里满是自傲:“我八岁时入司天台,师承林少监。”
饮露波澜不惊,心中暗暗啐了一口:我就知道是那家伙。
她举高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口酒,说话便有些含糊不清的:“既然你是从司天台出来的,那近来天象异动,你自己打算如何应对?”
钟引光脸上有一闪即逝的尴尬,可是连这点细小的变化也没有逃过饮露的眼睛。
她哂笑着拖长了声调:“你是没有观测到,还是没有观测?连观星的基本功都忘了,你居然还言辞凿凿地以少监亲传弟子自居?”
齐意康看到钟引光不知所措的样子,便沉稳地主动上前帮她向饮露答话:“引光近来为长兄操持大婚事宜,一时疏忽在所难免,这与她已学成的本事并不相干。”
钟引光有些难堪地拉了拉齐意康袖角,虽然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但还是摇摇头,示意他不用为自己开脱。
不管再怎么忙碌,那都不是自己疏于观星的借口,懒怠了就是懒怠了。若是被师父知道了,应该也会被他罚去做半年的漏刻作业。
饮露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只是很正经地又问了个问题:“那上京城愈演愈烈的占卜习气,你总该有所耳闻了吧?你说,我是因为兴起这阵风才来的上京,还是因为我带来了这阵风?”
钟引光心下有些慌乱,眉山紧蹙着,略微有些口不择言:“天道不因一人之势可改,你再有能耐,也只是风中人,绝非风本身。”
饮露严厉审视的目光凝汇在她身上:“你在回避我的问题,莫非是投鼠忌器?”
“你!”钟引光错开了脸,兀自嘀嘀咕咕:“哪有人将自己比作老鼠的?”
齐意康看她不太招架得住饮露一波接一波的问题,便再次上前一步把她挡回身后:“饮露居士,晚辈有礼了。你若真心论道,便应当与引光平起平坐而谈,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者,我看你的酒也该添了。”
饮露哪里会看不出人的小心思,她不置可否,抬手一指钟引光:“最后一个问题,你答,我的酒壶是否空了?”
钟引光轻轻合了合牙齿,也不多含糊,掐指便起卦,嘴里念念有词:“水洊至,习坎,源源不断的水,你这壶不会空。”
她猛地一抬头,眼里全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饮露从墙头一跃而下,扬声大笑着远去:“今天便论到这吧,引光女郎,你我还会再见面的。”
钟引光有些不甘心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挫败感十足,齐意康陪着她站了半天,淡然地把自己的手送到她手边:“引光,你看看星子,我扶着你走吧。”
钟引光嘴唇翕张,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她沉默着搭上他的手腕,步履稳稳当当,看着熟悉而又久违了的星子,她一次都没有低下头去。
回到院中,钟引光和衣躺在了院中,看着忽明忽暗的星辰寰宇,也不知道是何时睡着的。
浅浅的金黄色映在脸上,钟引光才惊醒过来,她跑到铺满了果子花钿的青庐中,然而现在只剩下几个侍女在打扫收拾了。
她忿忿不平地拍了拍脑袋:“我竟然连大婚的后半程都错过了。”
一旁的侍女大气也不敢出,死死攥紧了手掌向她请罪:“我以为女郎醉酒了,便没把您喊起来,女郎恕罪,女郎恕罪。”
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了,钟引光也没打算怪谁,她烦闷不已地转过身,正欲离去时,发现府上的侍从正在往家里搬着东西。
“九郎?”
“引光。”齐意康一本正经地对她解释:“昨天只顾着自己了,回去才发现忘了带上我阿兄的贺礼,这也不能耽误,因此才一大清早地过来。”
钟引光知道他还在为昨晚的事担忧着自己,便没有计较他这套半真半假的说辞,只点点头:“多谢齐使君记挂。”
齐意康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不如平常粉嫩的薄唇,试探道:“引光,我知道一家铺子的早食最是可口,我带你去尝尝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