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墙

作为县里面为数不多考到市中心的孩子，自中考出分以来，七大姑八大姨从四面八方相继发来贺电，程双的父母大人便喜上眉梢、和颜悦色、美美度日。

用程双的话来说，爸妈已经到了家门口来了几只麻雀，也恨不得上前去贴心喂上几口的架势。

事实上，送她上高中，她家也算得上大动干戈，下至小辈弟妹，上至奶奶辈，都接二连三给予关怀问候。

就连舅舅家整天互掐的表弟和表妹这双胞胎两，在听说程双考上了弈星中学之后，在上高中这件事上也达成了一致意见，要前来嘱托他们大五岁的姐姐，上了高中别混日子了，努把力好好学习，至于大学，清北最好，华武勉勉强强，反正以后得让他们在同学面前有的吹嘘。

作为小时候弟弟妹妹调皮捣蛋的带头人，程双对这俩小鬼，虽然早已丧失声望，但是好在威严仍在。

程双立马打断了兄妹俩人头头是道，你唱我和的情景，无语地一人给了一个白眼，雨露均沾道，“你们俩自己考去，都给我滚去学习！考上好大学赚钱之后给姐姐我养老！孝敬姐姐我！”

两个家伙默契地开始打马虎眼，嬉皮笑脸地“滚”远了。

当然，相比于小的，长辈就显得十分贴心。

回老家时，爷爷语重心长地叫她进入新环境之后，不要太在意得亏是非，多多体会人生的真谛，分数只是个数字，高中也是一个过程，而不是只有那个结果，并且强调在她父母面前也会这么说的。

而爷爷显然多虑了，她的爸妈，压根想不到这么远，正沉浸在送女远去念书的氛围里面无法自拔，“自我攻略”中:

“小双，你查到分班表了吗？”

“小双，你们班主任是个挺年轻的女老师，应该挺和善的。”

“小双，周末我来接你，平时要多给家里打电话。”

“军训身体挨不住，就给我们打电话啊！”

“好好学习，这里虽然同学都很优秀，但你不差，你很聪明。”

“……”

“嗯嗯嗯，明白明白……”由于重复太多，程双回复的话术已经练成了肌肉记忆，脱口而出。

话已经到这儿了，那就正式介绍一下，按世俗的角度来说，程双这个小小的三口之家的日子不算殷实。

爸爸是县里小学的保安，妈妈是家门口超市的收银员。

家虽住在县区中心，但比不得什么公寓别墅，不过是街道转角胡同里建起来的一所几十平的二层小平楼。

一家子来县中心的年份早，打程双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住在这里。

数年过去，这个小小的家，屋外面的白墙经历了一年又一年，在风里雨里早已发霉变黑，有些地方也脱落了些许的外壳，变得斑驳不平。

而家里面的部分的白墙又赶上了幼时的程双不懂事，被乱涂乱画，留下了“程大画家”的抽象派作品——有青青草原上的羊村和狼堡、图图家的小怪在打瞌睡、刚出锅的炸小肉丸和冒着的热气……

听上去十分悲壮，但其实明明有更加温馨的理解。

在程双的家，墙面外面，留下来的是岁月的风雨洗礼，而里面守护着的，还有孩童的懵懂幼稚。

尽管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家庭，生活所迫下，程双父母的争吵也在所难免。偶尔不可开交的时候，砸东西摔碗的事情也比较常见。

常见到程双见怪不怪，也不以为怪。

和和美美的家庭，用爱慕、憧憬相互维系着婚姻关系，当然无惧离散、背叛；但是程双明白，不和睦的夫妻关系有时候甚至更加稳固，只要遇上的是两个心大的父母，两个把彼此当做家人的父母。

比如说她的父母。

日子的琐碎小事和生活的柴米油盐上，都要鸡飞蛋打的两个人，在程双的眼中仍然维持着家的烟火气息。

在程双的事情上，他们也时刻达成了共识和默契：要给他们唯一的女儿最大的鼓舞和支持。

从小到大，无论独自去哪里，程双早已经习惯，习惯把背影留给父母，习惯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下的抉择得到父母全部的支持。

这是她的底气，也是她的自信。

但要是有一天，她不想再按部就班了呢？

多幸福，程双暂时考虑不到这些。

就这样，彼时八月份，程子康先生和周莉呈女士，拖着厚重的行李箱和一包又一包袋子装的行李，携只需背一个书包的女儿，迈入崭新的校园，经历千叮咛万嘱咐，二位方才离去。

送走了父母，程双有些嫌弃又无奈地望了望被老爸老妈提了一路的、上面还印着鲜艳的大红大绿色广告的大大小小的袋子。

现实就是，感激父母的孩子，也有自己的难以言喻。

程双想努力守护父母的自尊心，她从不开口拒绝。

但那些说不出口的情绪、明知是不对的情绪、被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