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亡人
中秋一过,宫里为魏启戈治灾办的庆功宴也提上了日程。天色已近黄昏,叶容坐在镜前,婢女们为她上妆。
“姑娘,这是府里为姑娘新制的衣裳,可是还像往常一样穿明白一类的颜色?”
叶容扫了一眼衣裳,指了指其中一套青色绣竹的料子。
“就这件吧。”
入宫的流程繁琐复杂,等宋家人随着引路内侍进宫天已经暗了下来。宫径上铺满了饱满白洁的鹅卵石,沿途的草坪种着名贵的草木,叶容踏在这片曾经无数次走过的鹅卵石小道上,脑海中是十年前叛军入城后屠戮的景象。
那一整个冬日都不曾下过雪,人人都说这是个暖冬,可是叛军杀进城后,天空却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落在鹅卵石地面上,凝成了冰,温热的血液飞溅在鹅卵石上,于是空气中蒸腾起了白色的雾气。洁白无瑕的鹅卵石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早已没了生息的宫人和禁军,矮丛的枝叶上沾着模糊的血肉,那些叛军杀红了眼,笑得狰狞又残忍,他们将刺刀捅向早已死去的尸体,只为了确保没有漏网之鱼,喷溅而出的鲜血淋了他们满脸,这群人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杀尽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叶容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收回了视线。
等着吧,这一笔笔账,她与兄长不会忘记,总有一天是要向他们讨回来的。
待客的大殿中,官员们互相打招呼,说着官场话。简越就在这群人中间端坐着,大红色的官袍衬得他颜色更明亮,与一众人到中年,大腹便便的同僚形成鲜明对比。他似乎正在思索什么,好看的眼睛微微垂着,没有焦距地望着面前的空气,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侍候的宫女为他添着茶,每当这时,简越就会送思绪中抽离出来朝她道谢,而后又陷入深思。
他好像并不爱官场间的相互奉承,其他人也颇为习惯地将他忽略。这样格格不入的景象让叶容想起了一句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像是察觉到了叶容的目光,简越看向了她。叶容支起胳膊,撑着脑袋冲他弯了弯唇,简越朝她颔首示意,接着收回视线起盏喝茶。
庆功宴的主人公很快便来了,只不过入殿没多时就被一身侍卫打扮的人叫了出去。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魏叶容看准时机,寻了个借口也离开了大殿。
将魏启戈叫走的人是来向他汇报遇刺事件调查成果的,魏启戈将他派出去那么多天,只为了纠出背后的主谋。
“属下一路探查,发现襄王府最近人员流动十分不正常。”
“你是说,那批刺客是襄王的人?”
“属下不敢!”
魏启戈背着手,眼中狠意一现:“加派人手,盯着襄王那边,一有动静立刻上报!”
宴会还未开始,魏启戈心情不好,便围着御花园散心,不知不觉他走到了瑶池边。刚过中秋,正是月亮最圆的时候,清波荡漾的水面倒映着月亮的形状,魏启戈脑海中浮现起一个扎着丸子头,一身青衫的女娃娃在瑶池戏水的背影,脑海中的画面与现实交汇,魏启戈眨了眨眼,喃喃出声:“宁儿?”
眼中的画面陡然散开,只留下面带彷徨,光着脚丫踩在鹅卵石上的叶容。
“叶姑娘?你怎么在这?”魏启戈拧起眉头,眼神中带着戒备。
“臣女出来透气,被这瑶池美景迷了眼,一时忘了时间,惊扰了殿下。”
魏启戈松了眉头,他仔细端详着叶容的样貌,总觉得能从她身上窥见几分宁儿往日的风采。魏启戈一边自嘲自己的可笑,一边又不自觉拿叶容去设想宁儿长大以后的样子,声音也情不自禁缓了下来:“叶姑娘,宫中规矩多,你还是不要乱走动为好,快些回席上吧。”
叶容感激地冲他笑了笑,提起绣鞋穿好,离开了瑶池,只留魏启戈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叶容行至殿外,隐约听见了简越的声音,不同于以往,他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烦恼。
“荣笙郡主,臣已经向郡主说过很多次了,郡主乃千金之躯,尊贵无比,臣不过一介布衣出身,无福消受郡主这份青睐,还请郡主不要再坚持了!”
叶容借着枝叶的遮掩,探头看去。简越一只手背在身后,眸子里压抑着不耐,哪怕他已经尽可能地放缓了声音,叶容还是感受到了藏在其中的脾气。简越对面的女子满头珠翠,衣着华贵,眉心一朵桃花样式的花钿,她画着精致的桃花妆,像是古画中走出来的仕女。
“可是我心悦你呀!你一直不愿意回应我是不是因为宋家来的那个叶容?你愿意为了她去请皇爷爷的旨意赐婚,我到底比她差哪了!”
她眸子里含着泪水,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叶容扬了扬眉尾,没想到他们吵架还能扯到自己,顿时生出了听墙角的心思。
“郡主很好,是臣配不上郡主。”
“我说你配得上就配得上!”
这两个人争论就像是街头吵架的孩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