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元宵的中秋不是好夜晚
季空山从宫宴上回来了,时辰还很早,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摇摇晃晃的。
我在外人眼中是他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要做戏做全套地赶紧迎了上去扶住他的手臂,季空山也顺势将身体的重量压了一些到我身上,由我和小厮扶着回了翠竹轩。
小厮出去了,我用温水拧了把帕子给季空山擦脸,问他:“怎么这么早就回府了?”
他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看我,笑了笑回答:“勤王不胜酒力,陛下特许他提前回府了。”
“这样也好,殿下现在还要收敛锋芒……”
我刚转回去把帕子放回盆中,季空山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倒也不全是因为这个原因。”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季空山问:“凝云,你想不想出府?”
亥时一刻,季空山带着我出了勤王府,为了掩人耳目,是由几个暗卫护着翻墙出去的。
我脸上戴着面纱,是季空山给我的,说是这样便不怕被人认出来。
中秋夜整晚不宵禁,夜市骈阗,丝篁鼎沸。
巷子里有孩子围在一起扎灯笼,挨个挂在短杆上竖起,比谁竖得高,季空山告诉我这叫“树中秋”,他小时候也玩过,得了第一。
“你小时候没玩过这些吗?”
夜市人声鼎沸,我紧跟着他的步子,怕一不小心落下了,摇摇头回答:“没有见过,殿下也知道,我不是在京城长大的。”
回到京城嫁给季端后,我也甚少出门,如今上街一回倒是觉得新鲜,两旁有好些杂耍的艺人,舞着剑变着戏法,叫好声不绝于耳。
待久了倒是觉得有些吵嚷,一时没听清季空山的话,我面露茫然之色望着他,他便俯过身来,贴着我的耳畔:“去醉月楼,我订了位子。”
醉月楼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季空山倒是舍得,订了最顶上的包厢,外阁就是最佳的赏月之所。
小二端上来一碗乳糖圆子,被他推到我面前:“尝尝这个。”
其实就是糖霜做馅,糯米包裹的元宵,汤里加了蜜渍桂花黄澄澄地飘着,香味甜腻诱人。
我用勺子在碗里拨了拨,轻笑一声:“哪儿有人中秋吃元宵的。”
季空山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我:“何必要讲究那么多?”
我咬了一口勺里的圆子,温度刚好,白色的糯米外衣里裹了满满的红糖馅,一口下去齿颊留香,清甜的味道让人心情都好上不少。
季空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饮了几口。
檐下寂静,我慢吞吞地吃完了那份圆子,不多时,楼下人群有人惊叹:“瞧月亮出来咯!”
季空山和我同时抬眼去望,方才被层云掩着的圆月挂上夜空,银光倾洒。
我恍惚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还和季端在一起,他当时说要与我长长久久地在一处,没想到这才一年,就已经物是人非。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
季空山念了句诗,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我有些怔然地瞧他,他也回头看我,目光相接,他的眼中浮现起点点笑意。
“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我默了半晌,无端觉得呼吸有些困难,移开了视线,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转移了话题:“你带我来这儿,是想说什么?”
“嗯?”他有些疑惑。
我问他:“宫宴上,发生了什么?”
季空山没回答,我抬头去看,他还看着我,目光恢复了以往的沉静无波,良久的对视后,他扯出一个笑来:“你是想知道这个啊。”
他又倒了一杯酒,没喝,只是握在手里。
“皇后在中秋宫宴献上太子这十日来亲手誊抄的《金刚经》,陛下感其孝道,免了他的禁足。”
陛下信佛,日日都要礼佛,又大力推崇孝道,季端倒是花了心思,毕竟比起那查不清道不明的十万两白银,陛下还是更倾向于维护这个自己亲定的太子。
我的心里一下凝重起来,蹙着眉沉思:“没想到这么快……那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得推迟了。
“嗯。”季空山喝掉手里的酒应了一声,指节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两下:“但也不能推迟太久,他已经对我有防备了。”
我与他对视一眼:“下月十五,如何?”
每月十五,太子都要进宫面圣,他不在府中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季空山勾唇轻笑了下:“只能一试。”
九月十五夜,暴雨。
我和季空山对坐在屋内下棋,一来二去竟快成死局。
屋外惊雷,银白的光将屋内映得亮如白昼,不过只是一瞬便退去,烛火摇曳,我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你输了。”
季空山落下一子我方才回神,棋盘上胜负已定,我将手里的黑子扔回盒内,揉了揉眉心:“派去的人还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