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同是少年
圣骏 长篇小说
徐婉心著
第十七章 同是少年
夏天没了,像逃逸的野马一闪而过。天头变了,所有的生命都死去一大截。这是大事,全世界都应停下、回望、悲伤。片片柳叶削明月,轮轮明月曾刚烈。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逝去的去哪了?汉人习惯忘记,他们在惦记一个节日。锡盟苏尼特为非农区,不是收获季,蒙古人不过中秋节。
徐天牛被人安排在蒙古族学校。学校占地约100亩,墙外北有学校的操场、马厩、羊圈和自留地。西南是师生食堂。四面由青砖墙围出教学区,校门口的糖槭树挂着青铜大钟,钟声控制全校的时间。校园里前后有三个联排的砖房教室,供小、初、高150多个学生上课。甬道纵横,有蒙古栎、白桦树和塔杉,丁香树和海棠树也随处可得。后面是教师住宅区。隔块空地是学生宿舍,南北大炕。少年独自住了一周。
寒气钻入脚心和膝盖,腰以下的部位沉在秋雾里,风进的多出的少,脊梁骨嗖嗖有声,一寸寸将少年变成老头子。是的,最高气温19度,有时是11度,仿佛提前进入寒露。回首夏日,我成天忙,一事无成,羞愧和悔恨里鲍先生的话像子弹一样硬生生长着:要把五大夫从奉天日本人监狱救出来得付出丧权辱国的代价。现实很残酷,谁甘心就这么完了?活着就会遇到挫折,坚持做你自己热爱和感兴趣的就好。对不起,又说多了,别跟我学啊。一阵酸痛在腿里打转呈放射性散开,少年硬着头皮把沉重的事实交给祖宗和家乡。
从小到大徐天牛的脑袋里始终有个声音跟他说话,有时让人无法想事,心脏跳动加速,那声音说,等。等到无路可走,右脑渐渐觉醒,他就在甬道上跑步,放松肌肉,调节心理。
晨光投进校园,房子和树木现出黑色的图案,人也留下影子。出校门,流云在天,原上的青山、故宫式建筑、联排砖房和蒙古包若隐若现,少年命它们顺时针移动旋转。看吧,草原老成这样仍与岁月拼搏,向前走,世界毫不倦怠。
阿丽玛在哪儿?那晚与她爱过一场,之后又去见鲍先生、满德拉和巴图巴雅尔,然后消失。听说她去上学了,学校不让男女学生接触。
阿丽玛上的是家政女子学校。学校在民间传统文化里加入现代新式教育科学思维,传统游牧生活之上的民族化、生活化空间甚是广阔,还担负政治文化的民族使命。阿丽玛是奔这个去的,或是被人有意安排进去的,他们在等待一些事情发生。这些明智之举出自鲍先生和教育家海日涵的大脑。那天巴图先生说了很多,少年没怎么记住。四月他与海先生在三江口初见,少年一直记着先生邀请自己来锡盟上学的事。
活着就谈不上不幸。听到说话声,街市开始了模糊的骚动。老人们在背阴的茶馆里坐着,仿佛从古到今一直这么坐着。他们抬头观看疾走的少年,不把心思说破,不让人世的成败和长生天的感情落下痕迹,搁在他们心上的只有生命的简史和不确定的未来。人只有两种,埋土里的和活着的。时日不多,老话说的好,好好活着,因为我们会死很久。活着就是福,极乐世界就是这样。或曰生前哪管身后事,快活几日是几日。他们是有道理的。
跑出十几步,咕咚一声,回头看人影消遁,灰色的巷子空荡荡的,让人怀疑时间隧道是否存在。脑袋里的声音说,开放,理性,冷静,不要轻信。许多未解之谜需要科学的调查和解释,要是担心人们对类似诡异的事件恐慌就不要外传。
哎,夏天结束了,一刀落下,孩子们的日子才刚刚开始。徐天牛站在早市里,遇到巴图先生,他们用蒙古语问好。他是来买家具的。作为不婚主义者,他受法国文学家雨果的影响,要谈一辈子恋爱不结婚,他说过除了爱情什么都不能使我快乐。萨日朗没出过国,脑袋里装了很多传统文化,她托人捎信询问独贵龙游击队队长额布勒哥哥,他正好在苏尼特,这是他和安达们曾经战斗的地方。他和养父母统一了口径:结婚。上峰回复:同意结婚。巴先生征求徐天牛的意见,少年想了又想说,为了民序良俗哥哥你就从了吧,老师和学生在校园里看见你们也会这么想,有些美男子18岁会让女人们睡不着觉,81岁会让全世界睡不着觉。好吧!巴图先生分到两间平房,将屋里地面铺平,泥沙压了一把斧头,斧刃朝下。所谓一斧压百祸。这是老人传下的规矩。没有操办,只将两个铺盖对在一起,一锅一灶,做着随时转移的准备。他今天出来想买一个桌子。
少年说我想见海老师。巴先生告诉他老师的家属回来了,自己还在牧区的移动学校上课,快回来了吧也许。有事等着吧,耐心点。
老贩们开始铺排货物,少年买了秋衣、秋裤和袜子,在试衣间穿好,将布里亚特风雨衣套在外头,又买了翻毛皮靴。戴毡帽的伙计对界壁说,前几天谁说的?乌拉特中旗今年一直不下雨,让太平洋的台风把南方的大暴雨往内蒙来点呗,眼馋啊!
巴图巴雅尔说,我们在罕山遇到大雨,哲盟的受灾区有伦敦那么大。那时急需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