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说上回所记中颌姑将瑈璟二人唤去，二人临至寿宁宫时，成瑈思己生母早逝，出身尴尬，自小依仗在太后身边阿其所好方得保全，自是话不敢乱吐一字，路不敢错行半步，只察言观色，左右逢迎，生怕一着不慎，万劫不复，又思成璟如今正处风口浪尖，偏又是“遇花即狂，遇酒即醉”的性情，实与旁人不同，成瑈心中不知又打的何等算盘，只不愿与其相近。

那成瑈心里如此想着，便含笑道：“哥哥还是先回罢，此刻娘娘传召，只怕是心里不痛快，哥哥一向得娘娘疼，咱们两个此刻一同去了反惹人多想，倒不如等娘娘畅快些了，哥哥再去请安的好。”成璟同行本是怕成瑈心中不安，如今闻言心中明了，只嘱咐成瑈道：“娘娘性情如此，你莫分辨才是。”

成瑈一笑不语，又似想起何事，只轻声道了一句：“宫里墙有缝，壁有眼的，哥哥言语上可别掉以轻心了。”成璟闻言，只低眉打趣着笑道：“那有话可还能与你说么？”成瑈听了只笑道：“哥哥信我，自无妨的。”语落，又笑道：“只是宫中有人专喜欢挑人说话，再曲解本意，聊作谈资，更兼谄媚邀宠，抹黑诽谤，刀光剑影，防不胜防，哥哥要当心的。”语落，成瑈见寿宁宫将至，便笑道：“哥哥止步罢，再往前走叫寿宁宫的人见了，又要说哥哥‘过门不入’了。”说毕，二人便别过去了。

且说成瑈一行人行入寿宁宫，颌嬷嬷迎道：“娘娘正梳头呢。”成瑈点点头儿，只步入寿宁宫偏殿次间，但见沿道儿摆着几十口彩绘描金缠莲永寿大缸，尽盛满苹果，香梨，佛手，蜜瓜，木瓜等物，皆是圆满肥硕，色艳香溢，待拐过一扇金漆点翠玻璃围屏，跨过紫檀西番莲纹落地花罩入次间，正中可见一点翠丹凤朝阳三中堂屏，绕过翘头长案上竖柜座灯，珐琅鎏金挂钟等物，只见太后正坐在妆台上画眉，成瑈因立在挂落边请安行礼，太后只打镜奁里看着成瑈道：“不必这些虚礼，只过来说话儿罢。”

原来太后青春入宫，年轻守寡，更兼颐养得当，并无老态，若论面容，正是——窄鼻水杏目，小脸尖翘眉，徐娘半老风犹在，吴侬软语似酸梅。

且说成瑈听了走上前去，只听太后道：“原是今儿早起梳的怎么看怎么不好，人也恹恹的不精神，这才又重梳的，想来你年小，又常在予身边，不必忌讳这些。”成瑈只笑道：“娘娘哪里话，只是如今春日里好，娘娘又多戴翠，原该取些鲜花来戴。”太后道：“原是有这意思，只是花开的太鲜亮了些，日日费了掐来又不好长戴，便不必了。”二人说过一回话，太后

遂又问道：“听人说，今日你与几个哥哥姐姐凑一块儿说话儿了？”成瑈只笑道：“不敢瞒娘娘，原是喜今日天好出去散散，可不巧儿便聚在一处了。”太后听了只择着耳坠儿道：“也罢也罢，你二哥哥倒也无碍，只不该与外头那些人多言语的，予原嘱咐了几回，你也不该忘的。”

一时外头日光幽幽穆穆穿过大片雕花隔扇窗齐钻进来，有落在那镜奁上，照的那香烟如幽霭云雾一般，愈分的太后坐在光里，成瑈立于影内，且听成瑈道：“娘娘嘱咐，怎能忘得？”太后方颔首道：“你亲娘没得早，打小在予眼皮下长大，予可哄过你什么？不瞒你说，这里头谁是个好心？便是那种格宫女儿太监内个又不是看人上菜碟儿往肥肉上贴标儿的？你年纪又轻，只如蜜糖儿一般在予身边就中了，休要同那些人往来，原也是一心为了你好。”说毕，又在镜中打量着成瑈，见其穿着半旧大繎红色覆枝梨花的大袖披风，内衬着暮云灰色交领衫，便又问道：“开春才赏你一件儿洛神珠的料子，怎没裁了上身？”成瑈只笑道：“想这明亮的色计，要放的旧些，上身才好看。”太后听了道：“也罢，你也大了，原是该有些自个的主意，予也放心你是有分寸的人，只与那些人心里满是癫丘，净会戳笔角儿算计着造反的人不同，就怕过两年予有了年纪，再有那等让圆就圆，说扁就扁，叫东便东，让西就西的理儿任谁听去？”

成瑈听着只细察太后眼风往那翠凤珠儿碧玺花儿上轻轻儿的瞟，遂亲取了递与一旁伺候的宫女儿，只笑道：“娘娘是宫里的祖宗，天下的神仙菩萨，莫说着满宫上下，便是放眼咱们大徵朝，娘娘让下就不能上，娘娘让左就莫能右，事事以娘娘为先，色色以娘娘为首，谁又敢不听娘娘的理儿呢？”

一时宫女取了花儿给太后比对着戴了，太后听了成瑈这话儿方才有些缓颐，只启开一珐琅南瓜胭脂盒儿取出一片儿绵胭脂，亲自使小金剪绞了一块儿下来蘸了水道：“难为你是个孝心虔的，不似外头那些个门槛精一般，倒没比你更乖巧的，另也就蜜糖儿尚懂事儿些，外头那些便是蜜糖也不如了。”成瑈听着，只瞧了太后衣角边儿的花猫蜜糖一眼，只见其正懒洋洋儿趴在衣摆上睡觉儿，似不耐烦的“喵”了一声，成瑈只笑而不语。待梳过头，因太后神色好些，又留成瑈说过一回话方退，不记。

且道这日天色晴和，竹影摇曳。阿瑾于阁中与江蕴事香，江蕴递上一张小笺，阿瑾低眉一看，只见上头正写着：虚窗帘卷曙光新，柳絮榆钱又慕春。听政每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