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下
一杯芋圆椰奶。
他说,好巧噢,芋圆,“喻”圆;我的脸也圆圆的,所以,他想冒昧地称呼我为阿圆。
那个时候,黄昏,日落的海边,那样一个风度翩翩的人温柔地望着我,那样深情,我难道就真的不可以有一丝丝的心动吗?
我动心了,就像沙滩上的小螃蟹,当陌生人闯入我心里这片海时,如此惊慌失措。
我陪他走在海边,海风从很远很远的天际线那边吹过来,拂过他的耳边,又钻进我的心田。
他说,他喜欢海,最喜欢这片海。所以啊,在这片海湾的附近,他修造了一个庭院。
庭院里栽种着很多的花草。他还说,如果我想的话,可以当一个海边花店的老板娘。花店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叫“universe”,意思是宇宙。
“花海簇拥着我的宇宙。”他说,彼时我站在花丛里,周围是满地紫色。
“紫色的花很浪漫!是紫菀吗?”
“不是,是紫色的瓜叶菊。紫菀花瓣更纤细,形状也更小。”
他随手剪了几枝,用丝带扎成一束。我收到了满怀的芳馨。那天在下雨,他在我面前撑着伞,我低头弄花,摘下一朵淡蓝色。摆弄多时,我问他:“是假花吗?”
“是我折的。”
“花色很淡,与真花不像了。”
“日久天长,假花是会褪色。不过,真花会枯萎,而假花永远留存。”
“可是你既然花费心思仿造一片假花,那便说明你很喜欢真花,所以真花会留在你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他没有再说话,拿过我手中的花束,带我走到覆满了藤蔓的屋檐下。初次见面,他想为我拍一张照片作为纪念。
我手捻着淡蓝色,眼睛却不知该看哪。天色泛起假花的蓝,像水一样,浮过浅灰的雾气。
天空下面是没有尽头的海,蔚蓝色,海面在风雨中摇荡。海鸥有一对翅膀,高高低低地飞。它们不怕淋雨,也不怕吹风。
“阿圆,目光可以看着我吗?”
我回过神,面对深黑的相机,摆出一个弧度刚好的微笑。
目光飘转时,我看见了山的那边忽然冒出一轮淡淡的月牙。
我说:“转身,远山有月亮。”
他放下相机,循着我的声音望去。他的笑容弧度更明朗,声音也温柔:“我看见了,月亮也正好从黄昏的纱幔里露出她的笑容。”
后来,我答应他,陪他一起住在这个草木葳蕤的庭院。我站在universe的花海里,成为他的宇宙。
他不再叫我“阿圆”,叫我“圆圆”。
究竟是“沅”还是“圆”?
他的心中所爱,始终是天边的明月。可惜我不是他的月亮,我是他用以自欺欺人的倒影。
我恍惚得出了神,好想变成一缕从高塔之上坠落的月光,他会不会再次拉住我的手,一如那年中秋夜,掌心温热?
“圆圆,你怎么不说话呀?你的手好冷。”我到底还是没有变成月光,他却真的拉住了我的手。可我的心已经死了。
“新年快乐,江止,去年,是我爱你的第十年。”
“今年是第十一年。我想创造更多只属于我们的回忆。”
“我们之间没有回忆啊。”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划破了十年织成的幻影。
我十九岁的时候,夏天,在海边遇见他,那样美好。
他那时看向我的目光,就像我们身后这片深邃的海,许多柔情,许多缠绵。他第一次见我,就好像已深爱过我千年万年。我还天真地以为,那是我与他前世今生的情与缘。
他那深深的爱,维持了十年。十年里,四季轮回,原来他看向我的许多柔情,都是属于别人的时光。
我一个人走下塔楼,一个人走进那海边的庭院。我从一堆旧物里找出只属于我的那一份,穿着来时的衣裙,与这“universe”道了永别。
他没有挽留我。他就站在高高的塔楼上,摇摇欲坠。也不知道,他这回看向我的目光,能否是真的为“圆“,而不是“沅”。
可惜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走过柔软的滩涂,再最后望一眼那块小山一样的巨石;轻轻地,踏上石阶。路旁草木丛生,再往外走,树影摇曳,掩映着窄窄的石门。
门上的藤蔓与十年前一样,将门缝紧紧尘封。
越过门槛,即将离去时,我忍不住转过身回去,拨开所有的枝叶,扯掉那些相互错杂的根茎。
这扇门最好也推倒,从此,不要再将我困在这片海了。
枝叶散落,满地狼籍。
我这十年的岁月亦如此。
石门的底端似乎露出一行字,字迹娟秀:“平生相思止,白首不弃姜”
平生相思栀,白首不弃江。
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