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陵·莲生百里
天固然来得慢些,到底也是春日了。
临湖却病了,恹恹地没有精神。
“春日时气渐暖,你还是要多进些温补的汤水,身子才能快些好起来。”沙场点兵、运筹帷幄的他,干起端汤侍疾的活儿也毫无不适,还顺带塞了一把碎碎果到她手心。
“江南的小玩意,你尝尝。”取个岁岁平安,果实累累的好寓意。
她笑,城阳公主盛名在外,军功卓著,只有他还把她当孩子,一直记着她喝药怕苦,爱吃这些酸甜软糯的食物。
她伸出手指,捏了一颗放进口中,先是酸,后有一份悠久绵长的甘味,甚是清新回味。
心中喟叹,若人生,亦如这般该多好阿。
“莲生哥哥,我近来发现了一个精于奇门遁甲的高人。在偬山。”
“怎么,让我引见给二公子。”
临湖又笑了,同他说话最是默契,甚至不用开口,她的莲生哥哥,永远都会知道她要说什么。
可是这回他猜得不十分对,看来,她终于要小小地赢他一把。
“不,我只想让你去见他,为了你自己。”
临走前,她忽然垂泪。
“湖湖,怎么了?”他难得诧然。
“没什么,你忘记了,你先时随先生外出访学数月,临走时,我也这般哭鼻子的。”
这一刻,他心中有心疼,但是非常罪恶的,亦有一分慰藉,他喜欢看临湖在他面前不设防的样子,让他安心,让他知道,他永远是她最特别相待的人,而他,愿意永远惯着她。
奇人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文恒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承朝第一方士。
彼时他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野村医,脾气古怪,住在深山老林。
为了寻求父亲当年意外身亡的真相,他不得不先“讨好”文恒风,而后被文横风“磋磨”了整整半个月。
清谈、激辩、论史、问策,只有世人想不到,没有文恒风问不出的。
十五天后,一贯倨傲文恒风,满眼惜才之情,主动提出送他下山,淡声道:“我这人不收徒弟,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教与你。”
文恒风还交给了他一个锦盒,掺有难以察觉的惋惜。“临湖公主提前交给老夫的,公主说,你下山再打开。”
他拧眉,诧异之情更甚,看来,临湖和文恒风私交匪浅,托他办事,甚至可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那又为什么,大费周折,让他再花费整整十五天,去讨好文恒风。
终于下山,他迫不及待打开锦盒,是一封信,拆开信笺,只有一句话——“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惟愿君安,莲生百里。”
不知何时起,莲花,成了临湖最钟情的花卉。讨口彩时,也爱带上莲花。
疑窦丛生。他下意识加快了回城的教程。
本来一天的车程,他策马两个时辰就赶了回来。
然而,还是晚了,永远晚了。
满眼皆白,漫天飞舞的白幡刺痛了他,他一把揪过公主府前迎来送往的小厮,双目赤红,脖颈上的青筋顺着激荡的血流而抽搐,他在爆发的边缘徘徊:“你说什么?谁薨了?!”
小厮哭嚎着说:“临湖公主缠绵病榻,三天前力竭而死。”
他不信,跌跌撞撞冲进灵堂,挥拳推开意图阻挡他的下人,一个踉跄,扑在了棺椁前。
然后,整个人怔在那里。
毫无预兆的,人生的第一滴眼泪,骤然从眼眶中坠下,滚落在棺内簇新的寿服之上。
那面色苍白,浑无血色地躺在金丝楠木寿材里的,确然是他的临湖。
很安静,就像睡着了一般。
就像往日,她不惯读那些学究古书,趴在他的文章上,呼呼大睡。
就像往日,她为麋鹿之死伤怀,挂着泪珠倚在柴房的木柱不知何时谁去,他蹑手蹑脚,让她轻轻靠着他肩膀睡去。
好像下一瞬,她就会被他的动静扰醒,怕被他嘲弄,笑着抢白:“莲生哥哥,别训我啦,我在梦里已经被你说过一百回了。”
这么多年来,他嫌弃小字小家子气。从不自称这两个字,偏偏临湖呢,最爱喊他莲生哥哥。
他红了眼眶,轻声唤道:“湖湖,快起来了,莲生哥哥再不训你了。快起来,好不好,不要再和莲生哥哥玩笑了。”世所罕见的温柔。
有面生的小厮上来作死,“您是宇文家来的吧,小郎君,可不兴在棺前哭阿,会哭湿了崔少夫人的黄泉路,影响崔家家运的。”
他凤目投来,冷冷瞥了一眼小厮,周身笼罩一层极寒杀气,寒声道:“崔氏?你们害死了公主殿下,本就没几天好活了,何来家运一说?既然你自告奋勇做了首当其冲之人,我成全你。”
伸出右手扼住了小厮的脖颈,微一发力,下一秒,骨骼碎裂之声响起,小厮软软地栽到了地下,再无生气。
他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