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袭
她断后,长乐跑。
力道用得极大,长乐在水中尚不及站稳,便已顺着水势,滚滚而下,上下浮沉猛灌了几口水,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抓住了那块浮木,随着水流,越飘越远,想逆流折返,已然无法。
“缀玉——”
回答的她的,只有汤汤的流水,和兵器相接的砰砰声。
长乐觉得,她一生的眼泪,在今天,都流干了,方才她远远瞥眼,心惊不已,少说有数十人在追杀她们。
数十人啊,缀玉一个人怎么抵挡得住。
这个时候,她已不想管,缀玉一个深宫女流,为何会习得一身武艺。
不想管她潜伏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是否有包藏祸心。
她只知道,缀玉凶多吉少,此刻,怕是已殒命成为刀下亡魂。
短短半日,无数人在她面前死去,而她甚至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她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无能。
如果不是她无能,眼下,这些兵甲也好,这些宫人也罢,定还是舒舒服服在上京过他们的太平日子,何至于被人屠戮,客死异乡。
如果不是她无能,她何以把一场和亲的喜事搅成了流血千里的祸事,不就是牺牲自己一个人的幸福吗?又不是让她去死!退一万步说,就算是叫她死,又怎么样呢?显然,她不仅无能,而且自私。先前在碧城山上教训新昌的话,分分钟反噬在她自己身上。
“宇文家的女儿,享的是万民供养,自然要端得住天下的期盼。”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隆冬二月刺骨的湖水,也不及她心头的遽痛。
天地茫茫,沧海一舟,蛀损的浮木,中空的内里,渐渐灌入了湖水,吃水越来越沉,再过一会儿,不消追兵来杀,她也会溺死在深潭中。
此时此刻,长乐觉得,溺死在这儿不知名的地方,也不错了,落得干净。
她这一生,一直在失去,一直在失去,倒再无可失的境地之时,也该是她自己见阎王的时候了吧。
冰冷的湖水冻麻了她的神经,侵袭了她的意志,手因为寒冷,攥成了拳头,脚也在抽筋,浑浑噩噩的,她闻得击水的声音,杳杳传来,是追兵游过来了吗?
好累,真的好累,不如给她一刀来个痛快吧。
昏厥过去的最后一瞬,她远远看到了一张愤怒的脸庞,看不清楚眉眼,但她就知道,这张脸的主人,现在好像气得快发疯了。
是的,殷恪快要气炸了。
他离开不过两月,上京就变天如此?
他走的时候,还笑盈盈扬手作别,乖乖说盼他回来的小公主,翻脸就不认人,披上盖头,嫁作他人妇?
赐婚的圣旨通喻全国,婚队浩浩汤汤离开上京半月有余,他一个干情报的缇营卫主帅,居然浑然不知!
不就是意外受伤引发旧疾,卧床昏迷了数日吗,缇营卫这群人,难道全是一群吃干饭的饭桶吗?
还有那个高恩世,他留他在京中,显而易见是为了保护长乐的,结果倒好,公主都要在眼皮子底下被送人了,他居然还敢喜滋滋来函报喜说抓到了缇营卫的暗鬼!
谁他娘的管他抓到了几个暗鬼,破了几个要案!
最后是那裴时南,战场上舞刀弄棒是个好手,玩起谋断来简直是个傻楞子,以长公主作诱饵?!长公主少了一根头发丝,他提头来见都不为过。
那么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殿下,此刻面目苍白,鬓发凌乱的躺在他怀中。了无生气。
“冷……好冷……”她在梦中呓语。不自觉往他怀中更深处缩。
他紧了紧自己的怀抱,偏头吩咐一旁的魏横江,“去生一个火堆。”
大雪纷飞,他们寻了处山洞,暂时避寒。
魏横江犹豫,“老大,我们现在还没有突破丹厥的包围圈,现下生火,恐不安全。”
殷恪横眉,“来了,打过便是。怎的,你打不过?”
“是是是——打得过打得过。”他讪笑退下,自去生火。开玩笑,老大心情不好,他现在可不能再去碰老虎胡须。
他同情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长乐公主。这小公主,醒来,还不知会迎来怎样的狂风暴雨。
要知道,本来殷恪生气起来就极为吓人。更何况,这次是前所未有的暴怒。
他还记得,闻得公主和亲的消息时,殷恪尚在喝药,下一秒,药碗就被他捏个粉碎,他翻身,一把抓起禀报的秘使,猩红着眼睛,一字一字地说:“你说是谁要出嫁?”
然后,他们跑死了足足六匹马,星夜从云中郡赶到朔方城。
不眠不休。
再苦再累,没人感惹盛怒之下的殷恪。
魏横江悠悠叹气,长乐公主,自求多福吧。
长乐醒转是在将暮未暮的黄昏。
殷恪吩咐手下处理好新打来的獐肉,转身发现长乐醒了,从草甸子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