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定
头顶星汉灿烂,墨蓝色的夜空比最上乘的绸缎亦美上三分。对于殷恪的姻缘大事,今夜的长乐,似乎格外有兴趣。
她颇好心地同他分析,“世家大族看着煊赫,但内里十有七空,规矩又多,人情复杂,嫁女娶妇,背后连着上百人的牵扯,今后怕是去查个案,都会问到三五个亲戚,搅得人不安宁,像如晦哥哥这样的才俊,折在这儿,不成算。”
“哦?”殷恪起了兴趣,“那殿下觉得,臣适合娶什么样的姑娘?”
“嗯——”这倒是问住了长乐,她偏头想了想,“家世清白、才貌双绝、宜室宜家、善良聪慧……”她苦恼地摇了摇头,“我说不好,总归如晦哥哥你说只娶意中人的,意中人嘛,自然都是极好的,就别为难我了。”
殷恪勾唇,他越来越发现,逗小公主,实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
他示意长乐抓牢了,别滑下去,复悠悠开口,“臣也得提醒殿下一件事。”
长乐一边搂了搂他的脖颈,确保自己不会掉下去,一边接过话茬,“嗯,你说。”
“殿下知道的,你的婚姻大事,是多少世家眼中的香饽饽,殿下这么多年得以清净,是有贺家杵在前头,待贺家之事分明,想同殿下说亲的家族,怕是会踏破立政殿三重门槛。殿下不可被哄骗了去,端得住自己的心,无论你那皇兄皇嫂乃至太后如何舌灿莲花,嘴甜似蜜,甚至挟出长辈的款,恩威并施,殿下都不可心软,为自己招来一个棘手的驸马督尉,后患无穷。”
“嗯,我省得。”真是奇怪,这种姑娘的终身大事,殷恪同她说起来没有半分避忌,她亦回得没有丝毫迟疑。她拍着胸脯保证,“做盟友这事,我虽没有经历,但也知道混江湖最重信义二字。他们若是逼急了我,大不了我开个道观,去做女道士去。”
殷恪闷笑,打趣道,“殿下就这点志向?臣可是指望殿下坐稳女皇之座,狐假虎威仗着殿下的金面,青史上挣个好名声,殿下做女道士去了,臣希图些什么?”
她想着他先前提到的意中人,顺口接道:“不管做不做女道士,我好歹还是个长公主,如晦哥哥不是有意中人吗?是哪家闺秀?不妨告诉我,我来帮你牵线,不用拉着你们陪我孤独终老的。”
半晌不见殷恪回话。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长乐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话有些越界,殷恪是什么人?骄傲、不羁,甚至有些狂妄,他的人生又岂容他人置喙。
她在背上,看不见殷恪的神情,听不到殷恪的回应,心中惴惴,颇有些心虚。
长乐不由搂住了殷恪的脖子,一边急切切地想解释,一边向前倾身,想直视殷恪的眼睛。
“如晦哥哥,对不住,我不是想干涉你的姻……”
“殿下作什么,小心……”
长乐不住往前探身,哪知失了平衡,险些摔个倒栽葱,千钧一发,电光火石间,一双温暖的臂膀及时接住了,他抱住她,轻轻往上掂了掂,让她就势搂好他的脖子,避免了她四仰八叉的命运。
被接住的那一瞬间,映入长乐眼帘的就是殷恪的眼睛,一双美目,沉静如秋水,残存有惊慌荡过的涟漪,不及掩饰。
殷恪有些无奈,“摔着是顽的?”
见他神情并无异常,她心安了些。“一时手滑,一时手滑。”
她答得没有半分局促,反正在殷恪面前,她丢脸的事迹也不少了,丢着丢着,也就习惯了。
他垂眸,深叹口气,“殿下的提议,臣方才仔细想了,殿下极是体恤下臣,臣要是一口回绝了,是臣不知好歹,臣要是满口答应吧,又像是犯了欺君之罪,以后殿下同臣秋后算账,臣的冤屈找谁诉去?是以,坦言是臣呈予殿下最大的忠诚——臣目前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殿下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欸?这是在和她解释?
这真是她认识殷恪以来,破天荒头一回。
不过下一瞬,长乐就充分理解殷恪了。她懂,她太懂了,贺明章已经很好看了,殷恪则更绝,凭他那双勾魂摄魄的眼、颠倒众生的脸,本来就是有眼光奇高的资本。
殷恪红鸾星动会是什么样子?她且时想象不出。
“好说好说,如晦哥哥是自己人,我怎么会亏待。”
“自己人”也同她不见外,挑了挑眉,端起兄长的架势又来训她了。
“倒是殿下方才又往身上揽错了。”
长乐苦了脸,这真是积习难改了。她只好蒙混过关,“如晦哥哥,这风吹着我有点冷,咱们是不是快到了呀。”
殷恪又怎会不知她的顾左右而言他,但到底还是加快了脚程。
齐国公府近在咫尺,他轻踮脚步,飞过一重重院落,准确无误地降落在她住的小院。
“那殿下,好好休息,明日……殿下还是卧床为宜……”说这番话时,殷恪颠倒众生的脸上浮起一片可疑的红,所幸夜色正浓,长乐应看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