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 其一

瞪大双目回头看向男子：“你……是谁？”

男子含笑露出满脸无奈，伸手为她理清耳边碎发：“太真，你又忘了，我是哥哥长乘。”

于是碎铃清响不绝，敲击出成片涟漪，逐渐将景色变换。

还是眼前这片青菀花田，然而夜幕散开，高山仰起，身披雀羽的女子与头戴羊角面具的男子并肩坐在青玉石上，偷得浮生半日闲。

“哥哥，我这次是不是又错过了很重要的事情？”太真把玩着手边一朵小紫花，郁闷显而易见。

长乘摇摇头，羊角上挂着的几串银铃微微响起：“没有，这次你只睡了一小会儿。”

太真不解：“可是你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了。”

她觉得自己突然想不起来长乘的长相，但又找不到问题出在哪里。

“没有哪里不同。”长乘仿佛不愿她细想这些，将她从玉石上拉起来，“走，我这次从葱聋族带回了新果子，你一定会喜欢。”

听到有新果子吃，太真顿时把心里的异样抛之脑后，反而跑在了长乘前头，转头催促他：“哥哥你走得好慢，这里没有别人，不用再端着你昆仑首徒的架子啦。”

“昆仑首徒？”长乘可不会任由她如此揶揄自己，他掐起指诀，金光展开，构筑出妖娆云毯，趁太真不注意时，托着她便扶摇同上青天。“这才是我的架子，为你这个昆仑小公主织云毯子。”

太真“哇”了一声，立刻趴在云端，俯瞰脚底连绵山脉，它们大多是青灰色，沟壑纵横，间或被皑皑雪顶覆盖，又有珠玉湖泊点缀其中，看起来沧桑又瑰丽，太真看得目不转睛，连番感叹：“如果我有翅膀，能自己飞就好了，这样就不用哥哥你带了我一次又一次。”

“说起来。”她突然意识到，“哥哥你这次为什么不用翅膀带我飞？”

长乘面上笑容顿挫，不过只一瞬，没让太真发现，搪塞着说：“已经从葱聋族一路飞回来了，哥哥累了。”

“好可惜哦……”太真看着看着，觉得眼皮又沉重起来，前几个月不停歇地种花，让她实在太困倦了，只睡小会儿根本不够，“小时候还能抱着哥哥的翅膀睡，青金色的羽毛好漂亮，我的翅膀长出来，会不会也那么好看呢……”

长乘犹豫良久，再次摸上她的发顶，像小时候那样，慢慢顺着她如云般黑发：“你是娘娘的女儿，你的翅膀一定是青鸾族最美的。”

太真这次看起来会睡很久，长乘将她安置在星海畔的离宫里，那里是昆仑山最温暖的地方，可以让她安安稳稳睡很久。

从雪山上流淌下的冰川水汇聚在这里，慢慢冲开一条支流，蜿蜒不到不知多远的地方，长乘没有去过，他出生便成了娘娘座下首徒，被赋予了守护昆仑的职责，但那时他以为自己只需要维护山中安宁即可。

这次去了葱聋族，他才知道，昆仑一脉维系天下，是娘娘为他们顶出了天地平安，现在娘娘走了……

他摸上面上沉重面具，呆呆望着碧蓝星海，直到身后有呼唤传来。

“长乘神君，原来你在这里。”

长乘不用转身，也认出了是他这次从葱聋族带回来的公主夏羊。

夏羊是葱聋族长的女儿，他得到了族长的头骨作为面具，族长将女儿托付给他，这很公平，他不觉得自己应该后悔，却担心太真如果看到夏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夏羊笑道：“你戴着我父亲的头骨，我自然能追随你到任何地方。”

长乘莫名厌烦她的口吻：“我只答应你父亲助你修炼成神，你有自己的天地，不需要追随我。”

“葱聋与青鸾两族共居昆仑，以前有娘娘统领，我葱聋一族甘愿俯首，可是现在，除了你还有谁能统领我们呢？”她谨慎地没有说出后半句，难道靠那个长不出翅膀的小姑娘吗？

可长乘切实明白她的意思，如果不是他在此处镇着，葱聋族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执掌昆仑，成为这个世界新的至高神。

现在老族长愿意把头骨给他，也是承认他就是下一任至高神。

长乘无声叹息，将刚才云端翱翔的满心愉悦彻底尘封在脑海深处，回过身看向夏羊：“以后不要再来星海了。”

不知道太真下一次醒来是不是还会像从前那样，但那之后他也不会再回星海了，希望她自己能在这里，活得平安顺遂。

他挥手布下无人能破的结界，将星海与离宫整个笼罩其中。

连再给自己最后眷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走吧，青菀花已经种好了，是时候重铸天地根了。”

两道身影同时飞上天际，越来越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