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
蒋叔叔在三楼卧病。
叶细雨规规矩矩,跟着管家坐电梯,电梯安静,不似小公寓。初来乍到,有些拘谨。走出电梯,是一条幽静长廊,两侧壁灯呈铁质牵牛花状,照见前方管家稀疏的头发。
他们在一扇门前停下,管家曲指敲门:“老爷,小姐来了。”
静待两秒,木门遥控自开。
管家并未进去,只转身笑得慈祥:“老爷的药在床头,半小时前端来现在也快凉了,小姐快些进去吧。”
“好,有劳管家伯伯。”叶细雨微微垂首,不往四周多看。
妈妈恋爱秘事,她从不窥探,这是每个人的自由。蒋叔叔是妈妈唯一带回家的男人,那时妈妈依偎在他肩上,说:“细雨,妈妈找到真爱了。”
叶细雨由衷为母亲高兴,这些年独自抚养孩子长大,艰辛不易,自己长大了不愿成为束缚妈妈的绳索,平时就鼓励妈妈为自己而活,这是她认为的尽孝方式之一。
她心头涌起哀伤,母亲这一辈子,总在即将享福的前一刻,被命运戏耍失去。
走进房间,目光所及,家具都是实木,古朴大气。嗅着阵阵草药味,她扭头看向西侧,这间卧室被一扇小桥流水的屏风一分为二,蒋叔叔就躺在屏风后,喘息粗沉,并不轻松。
叶细雨蹙眉,加快脚步,望见昔日儒雅翩翩的蒋叔叔形容枯槁,脸颊凹陷,连睁眼都费力,不由得念起母亲病重时的样子。
她捂住嘴巴,眼眶有些湿:“蒋叔叔?”
床上男子慢慢睁眼,露出笑容:“细雨来了。”
“蒋叔叔,您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不早与细雨说?”叶细雨过去端起药汤,半跪在床边,“我喂您吃药。”
陶瓷汤匙捏在指间很有分量,她想起蒋叔叔寸步不离守着病床喂母亲吃药的场景。
“细雨,你脸色怎么这样灰白,是不是……没有休息好?”蒋伯华吃过药,说话还是气息不足。
叶细雨放下碗,蒋叔叔如今模样,总让她想起母亲去世前的样子,心不禁在打颤:“细雨很好,倒是叔叔不怎么好。”
蒋伯华嘴唇没有血色,微微笑着,说:“病来如山倒,命运弄人,活到何时是何时,细雨不用这样伤心。”
叶细雨依然半跪在床边,捂住脸,掌心湿润:“叔叔,您一定要好起来。”
一只温厚掌心压住她头顶,床上传来一声叹息:“你是阿绣最重要的人,能来蒋家生活,叔叔肯定康复。”
蒋叔叔对她是爱屋及乌,在来的路上,还对能否融入蒋家感到忐忑,可见到蒋叔叔那刻,她才知道是自己敏感多思了。
叶细雨抬起脸,“谢谢您。”
蒋伯华忽然咳嗽,脸上浮出些血色,平复后,他说:“你应该见过二哥知州了,大哥文章明日回家,到时知州会领你见他,先去休息吧。”
她站起身:“叔叔您好好休息,有事叫我。”
蒋伯华露出欣慰笑意:“好孩子,去看看新房间吧,以后它就属于你了。”
……
叶细雨出门,看见管家在门口等待。
“小姐,您房间在二楼,知州少爷的隔壁,我带您去。”
“您叫我细雨就好了。”叶细雨不习惯被年长的人称呼“您”。
“不敢。”管家言谈举止恪守本分,已变得像吃饭喝水一样重要。
叶细雨便不再强求,跟管家去坐电梯。电梯装在不碍事的西边,如条龙脊,将四层串联,听妈妈提过,小白楼一楼吃饭娱乐,二楼是家中孩子住处,三楼是蒋叔叔的,所有杂物都在四楼。
而每一层都有固定佣人伺候。
叶细雨跟随管家穿过二楼长廊,停在一扇门前,推开,还未进去,隔壁门就打开了,一堆明星海报跟一本书飞出来,散在地上。
她低头,一张海报盖住脚背,竟是穿豹纹皮草跟热辣短裤的miko……
管家提高声音问:“知州少爷,需要佣人丢掉吗?”
房内传来冷冰冰的回应:“丢。”
叶细雨闻言,弯腰捡起海报。
“小姐,请进,房间是知州少爷一手操办的,还缺什么就告诉我再为您置办。”管家说完便离开。
叶细雨站在门口往里看,与外面中西结合的古朴装潢不同,墙壁竟是粉红色?田字格窗子仿旧,向外推开,两侧挂着洁白轻纱,可望见夜空与广袤绿地,尽头是渺小的矮树。
她走进去,暗色木地板擦得发光,沙发像松软面团,甫一落座屁股就被吸附住,深陷,惬意。
沙发正对一张雕刻花卉的木床,床侧放着同系列梳妆台、衣柜……
没想到一个男生,竟有如此细腻心思,件件扮进女孩心坎。想着,她低头,展开手中海报,miko的脸被人用黑笔划下两个潦草的字——骗子,字迹有些褪色,至少不是今年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