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

因着苦练蹴鞠，饮食上亦不苛刻，二十六公主壮实了许多，十三、十五公主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弱不经风。在宫门外送行时，皇帝还多看了他这些女儿们一眼，发觉她们瞧着有些不同，一时却未想明白哪里变了。

这天落日将沉未沉之时，闵娘子照祈香吩咐，在庭院里支起炭盆，准备拿她在西市新买的果木炭烤肉。芳姿、婵儿将切好的羊肉往柳枝上串，猪五花切薄片颇考验刀工，闵娘子尚未片完。

祈香见炭火起来了，忙将串好的肉串架上去烤，没片刻，满处皆是肉香油香，她拿了一串咬着，一面招呼芳姿三人坐下吃。

相处久了，三人多少了解太子妃的脾性，可始终谨记主仆有别，不肯真就坐了。

芳姿随太子妃进的宫，杨家虽也有规矩，但不似宫规森严，她入宫不久，为人还算稳重，不时提点着祈香，骨子里却留着几分率性，让吃便吃，只是没坐。

闵娘子如今掌着含茵殿的小灶，宫外的冻蜜坊也是她帮着张罗，为人处世不再畏缩，很有些女商的气度，她在围裙上擦擦手，跟着拿了一串。

婵儿最是胆小，只在替祈香梳妆时有些决断，其余时候不敢稍有僭越，祈香将肉串喂到她嘴边，她慌得忙接了过去，啃了一口，泪珠子便下来了。

祈香简直拿她没办法，这丫头年纪小，心思却是最重，不过是些吃食，她便时常感激涕零。

吃得正好，忽听墙外有吵嚷声，像是二十九皇子。

“放开他！疯婆子！来人，抓住疯婆子！”

出门一看，原来是个女子拖住了九皇子，狠命地掐咬着他的上臂。祈香忙叫内侍将她拉开。那女子被两名内侍制住，仍死死地瞪住九皇子，蓬乱的发披散着，露出一张瘦削苍白又狰狞的面孔。

祈香心里一惊，这不是九皇子的生母、疯了的陈采女么？如何从秋姗宫跑来了东宫？

再一想，又是一阵唏嘘，这母子二人一疯一傻，多年未曾谋面，再见却是对面不相识。

九皇子大高个子，吓得躲在二十九身后，头也不敢抬。

二十九皇子叫他莫怕，转头怒道：“还不将这疯婆子捆起来，下狱查办？”

祈香捂着他的嘴，远远见两名内侍慌慌张张地一路小跑，到了跟前，便伏地磕头赔罪，将陈采女架走。

陈采女一走，祈香放开二十九，悄声道：“她是九皇子的阿娘。”

二十九不吭声了，牵着九皇子，大摇大摆地往内院去。

祈香对他这样不请自来，一来便将自己当主人的行径已见怪不怪，不过这小子今日显然有些胆大妄为，竟是一个宫人也没带，将九皇子领出了皇子院。

祈香一问，他还理直气壮，“我带九哥出来转转，有何不可？”见庭院里案几上有炙肉，忙给他和他九哥各拿了一串。

九皇子先看祈香，见祈香笑着点头，才接过去吃了。

次日晨起不久，祈香便发觉不对劲。

早膳闵娘子煮了红豆羹，兑了麦芽糖浆，绵软清甜，她喝了一大碗，芳姿、闵娘子不喜豆腥气，她便给婵儿分了两碗。

落日时分，闵娘子在庭院里架起炭盆烤肉，接着听见了吵嚷声，是陈采女缠住了九皇子。

二十九大怒：“还不将这疯婆子捆起来，下狱查办？”

她告诉二十九：“她是九皇子的阿娘。”

二十九道：“我带九哥出来转转，有何不可？”

……

这一日竟与昨日一模一样！她不由自主地重复昨日的话语、举动，除了她，芳姿等人似乎并未察觉异样。

日复一日，一连三日俱是如此。

祈香吃着肉串，听见“放开他！疯婆子！来人，抓住疯婆子！”，便忍不住头皮发麻，肉嚼着也不香了，连吃四天，再喜欢，也有些腻了。走到门外，连看了几日陈采女那张发狂的脸，心里瘆得慌。

为何这一日一直重复？如何才能跳出这凝固的一日？

祈香说完“她是九皇子的阿娘”，冷不丁瞥见远处藤花下有人影闪过，着绯色袍衫，似是薛若痕，一时不知是前几日没他，还是她没留意？忽又想到，她既能发觉，薛若痕可是也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