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

散席后，贺兰晏带祈香去了奉坤宫，向皇后辞行。

皇后虽忧心他的安危，面上却不露分毫，只细细交代些要他在外保重的话。

贺兰晏一一应下，看眼祈香，起身拜道：“儿臣不在宫中，烦劳母后照拂纨纨，倘或有不周之处，望母后多包涵。”

祈香心道太子殿下真真是滴水不漏，临行还不忘在他母后面前演一波，她低头忍了个呵欠，再抬头，眸里已然泪意盈盈，柔声喊了句“殿下”，万语千言尽在痴痴凝望中。

皇后将一对小儿女的眷恋不舍看在眼里，为免儿子心怀挂念，战场分心，应允道：“晏儿只管放心，有母后在，太子妃必定一切安好。”

次日日出时分，帝后于宫门外为太子送行，皇子公主各宫妃嫔亦在。

贺兰晏腰悬长剑，着银色甲衣，骑在马上。

祈香仰头望着他，最后道了句：“殿下珍重。”

贺兰晏笑道：“给孤写信。”

祈香面上应承，心下却道写了让他笑话她字丑么？

贺兰晏此时又俯下身来，低声道，“孤不嫌纨纨字丑。”

他神色严肃，旁人不知情的，还当他是将要事吩咐于她。

祈香迅疾地瞪他一眼，转瞬又恢复成那副“舍不得殿下”的隐忍模样。身后数十双眼全在她二人身上，太子殿下过了“执手相携望泪眼”的戏瘾犹嫌不足，直起身，朗声道：“父皇，儿臣想叫太子妃再送一程。”

皇帝负着手，冷淡地将头一点，他近旁的内侍随即拖起长音，高声道：“准。”

祈香暗自嘀咕太子殿下这是没完了，正琢磨可要吩咐宫人备辆马车，不防贺兰晏长臂一伸，将她捞上了马背。

众目睽睽，贺兰晏疯了么！

祈香按着他的手臂，不必看也知众人脸色，定是以为太子深爱太子妃，临行百般不舍，皇帝亦不例外。偏头瞄了一眼，果见皇帝眉心微蹙，目光阴沉。

她想起太子传里皇帝的矛盾，既希望储君文武出众、堪当大用，又不喜他醉心政事，与朝臣过从甚密，贺兰晏专宠太子妃，耽于儿女情长，反倒略能宽他的心。皇子数十人，并无一人得他信任，甚至午夜梦回，亦担心架在颈上的刀刃出自皇子之手。

大军已在城外集结完毕，贺兰晏只领一队亲卫，出了帝京西城门，再与之会合。

贺兰晏拥着祈香，按辔徐行，见她不说话，低首在她耳旁问：“纨纨不愿送孤么？”

太子今日领兵出城，一早便有兵士在前开道，西出帝京的这条道宽阔平整，除了太子殿下与他身后的亲卫队，道上并无一人。

祈香暗自吐了口气，殿下演到这时还不累么，嘴上自是道：“臣妾想多陪会儿殿下。”

贺兰晏低低地笑，“纨纨舍不得孤？”

祈香摇头，泫然欲泣道：“舍不得。”

贺兰晏攥着她的手指，顺势道：“孤亦舍不得纨纨，孤将纨纨偷偷带走可好？”

祈香只当是戏言，未作回应，可他竟认真筹划起来，“父皇母后那里，孤去安排，另找人扮作纨纨。”

祈香吃了一惊，行军打仗餐风露宿，她去受那份罪做什么，留下做东宫唯一的主人不好么？她不得不表态，“殿下此行为荡除贼寇，保边民平安，扬我国威，岂可因臣妾耽误了？”

贺兰晏似乎有些失望，“纨纨不愿随孤出征？”

祈香心里已开始问候他，面上作“她想去但不该去”的深明大义状，敛眉道：“并非臣妾不愿，是不能。”

贺兰晏偏过头去，祈香以为他不高兴，转身一看，却见他憋着笑。

耍她有意思么？祈香气得在他手臂上使劲掐了一下。

她这点力气，贺兰晏自是不觉得疼，反倒忍不住笑出声来。

祈香暗恼天气热，热坏了她的头脑么？太子殿下一个事业狂，哪会真带她同行？

贺兰晏笑够了，轻声道：“孤一去数月，的确舍不得纨纨，纨纨莫忘了写信给孤，孤尽早回来。”

祈香垂眼望着他持缰的手，想到他可是她保命的护身符，她比他更盼着他平安回宫。

“殿下务必保重，纨纨在宫中陪伴母后，为殿下祈福。”

贺兰晏闻言扬眉问：“纨纨打算如何为孤祈福？孤听闻虔诚的信徒须得茹素。”

祈香扭头望着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厌烦他。

贺兰晏大笑。待笑声止歇，祈香久未听他言语，转过脸来，见他似是正望着她想什么心事，她这一转，倒惊得他有些失态。

如此将他送到西城门外，竟未觉路途漫长。

贺兰晏将祈香抱下马背，最后看一眼她，便翻身上马，往西而去。祈香望着一行人马渐行渐远，惊起的沙尘如烟似雾。

贺兰晏一走，东宫便像是空了些，公主们大约怕祈香寂寞，隔日便上门拜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