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无恙

梁城城郊，袁记饺子铺。

撒满红油的饺子被袁婆婆盛了上来，那说书人这才在众人的询问下开口：“开鸿十五年，晋厉帝魏珂由废亲王时玥亲手斩杀，晋国改制，荒地重垦，天下再无帝王，城主分统于各城，人选由亲王亲手挑选。”

“先生，您最近怎么讲起史事来了？”

“对啊对啊，咱们爱听的，可是江湖趣事！”

那说书人不慌不忙地咬了一口滚烫流油的饺子，含笑道：“诶！这种有趣的东西，还得去茶楼领了工钱，才能讲给大家听啊！”

“诶，说说看嘛，咱们都是从茶楼来的人，常年听先生说书，那叫一个百听不厌！”

“是啊先生，给我们讲点有意思的事吧！”

那说书人抚了抚自己长长的胡须，不紧不慢地掏出手绢擦了擦嘴，问道：“哦？你们想要听什么故事呢？”

“就给我们讲讲，那‘影杀’的故事吧？”

“诶！说到这个，又要从很久以前的楚地季家开始讲起了。话说那季家，可是最大的修灵世家，而我们的今天要讲的‘影杀’，还要从这家祖传的‘影术’开始讲起。”

那说书人滔滔不绝，事无巨细地从影术的由来、连府的惨案，再到魏珂的罪行、傀儡的攻击……

“……总之，会影术之人并非是杀人无数的‘影杀’，而恰恰正是我们所唾骂着的那位义士，和亲王等人一起，奉献出了自己亲人骨骸炼作的影兵，化作屏障，替我们整个晋国，挡下了汹涌而来的傀儡大军……”

“被人诬陷仍心怀苍生，这才是真正的大义之士啊！”

众人沉迷于说书人的故事之中，丝毫没有留意到，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和一位外披黑袍的女子，沉默地吃完自己手边的饺子，留下一锭银子，悄悄地离开。

*

梁州连府旧址，亲王已下令修缮。

被烧焦的朽木已被换成新生的圆木，所有的一切都按记忆之中翻新，仿佛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从来没发生过一般。

所有的一切仿佛变了，又仿佛没变。

连依和时迁两人将太康山的连府祭坛，移了一份过来。

连府正中的枯死的梧桐树已被移除，上面被时玥命人种上了新的梧桐树幼苗，时迁捧着一方小小的祭坛，将其埋入梧桐树苗底，然后小心地用土掩盖回去。

连依把十九的匕首也带了过来，将其一并放入祭坛之中，而后埋于树下。

“爹、娘、连太傅，还有连府众人，我们终于名正言顺地回家了。”时迁碎碎念道。

因为祭坛埋在树苗根部，其中也不能点上香火，连依只是沉默地在祭坛之上，放上几束花。

“师父已为太傅府正名，如今连府忠正纯良的美名远扬，在外求祭拜的人也多了起来，你若想入住此地，我们便让他们重设祭坛，在那祭奠便是。”

“不必了，连府众人和小十九素来喜热闹，多来点人陪他们说说话，他们也不会感到寂寞了。”

时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提了壶水小心浇灌在泥土之上，问道：“不留下来吗？各地城主已经就位，梁州城主却还没有确定下来，你若留下，这城主之位，便是你的。”

连依拍了拍时迁，道：“最佳的城主人选，当是梁州义诊行医的君兰公子才是。”

“这是你的选择，”时玥点头道，“这天下之大，的确也不该困在一方小小的梁州。”

“那你呢？”

“我？”时玥被冷不防一问，顿了片刻才回道，“以前是连兄一人守着这国，如今天下归一，我也自然是要留下，守着这天下的。”

他没了先前的灵力，如今再修习，也抵不过时间，索性放了修灵道，转练武功。

他还要再等一等，等着十年过去。

他在等十年之后，他的女儿归来，再和他团聚。

*

君兰苑内，屋檐上。

时迁从君子兰下挖出两坛藏了许久的酒，兀自开了一坛，一个人在屋檐之上喝着。

“嘿，你在干什么呢？”连依披了件外袍，站在屋檐之下喊道。

记忆瞬间被唤醒，他们好像又回到了初遇之时，两人一个在屋檐之下，一个在屋檐之上。

时迁开朗一笑，答道：“赏月。”

“那还得劳烦君兰公子拉我一把。”连依向上望去，久违地笑得真心。

时迁欣然答应，从屋檐之上跳将下来，拉起她的手，足尖轻点，便将她拉到了屋檐上。

他率先坐下来，顺便拍了拍身边屋檐上的灰，将另一坛没有开封的酒递给她，道：“君兰醉！我酿的！”

连依伸手接过，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莞尔一笑。

她打开酒壶上的木塞，晃了一晃，君子兰特殊的香气扑鼻而来，小抿一口，酒烈而甘醇，她许久未饮酒，恍惚间有些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