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殓
如今店面除了加了一扇玻璃门,其他未变。
店前台阶积雪融化攒了不少水,简聆下车时便瞧见一个又高又瘦似竹篙的少年正拿着塑胶扫把利索地扫水。
三人各自点了餐,在离店门口最远的那桌坐下,避着点风。
黎婉君好像有些小感冒,从墓园回程起就不停打喷嚏,方才经过药店时给她买了药,此刻正脱手套,准备拆药盒。
简聆弯腰伸手去够桌子稍远处的那壶水,但再怎么努力始终差了几厘米,刚想绕过去,覃抒言便帮她拿过来。
她也就坐下,看着覃抒言从墙边的消毒碗柜里取了三个玻璃杯,水壶倾斜,他的手灵活地让杯子全身都趟水,只需片刻,三个杯子就都烫好。
简聆又去问了现任老板要了一壶热水,因为趟水的时候她注意到这壶是茶,黎婉君不好伴着药喝。
拿水过来的是门口扫水的少年,水壶放下又走开,动作迅速。
“刚才你爸妈跟你怎么说?和你道歉了吗?”吃过药后,鼻音浓厚的黎婉君询问。
她摇摇头,双手握住玻璃杯取暖:“他们拧巴,怎么可能直接道歉。”
左边的女人吸了吸鼻子:“也是啊。”
“……他们对你怎么了?”覃抒言开口,话中带着犹豫。
简聆倒也没想瞒着他,毕竟这三天来,他也算和她“共患难”了。
“我前两天和你说过的,从小他们就在外面工作,不常回来。”
“小时候还会惦记他们,所以很珍惜相聚的时间……”
过去的片段再度播放,模糊的瞬间带着曾经的情感擦过脑海。
她还记得幼儿园的时候,母亲是常在身边的,她会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来接自己放学。
而那个被称作“爸爸”的男人则只有在周末出现,有时也不在。
到了小学,刚记事的年纪,不知从哪一天开始,红色裙子也不再见。
来接她的人,有时是亲奶奶,有时是林奶奶。
初中时,亲奶奶因故走了,爸妈也都遇到了职业上的关键时期,工作越来越忙,索性将她交给林奶奶照料,会定期打钱,也会托人送些小礼物给她。
简聆在这个阶段学会了骄纵,少女需要得到关心,需要得到爱,想让父母的视线再停留在自己身上多一些,可得到的只有日渐减少的回家频次,父母偶有碰面,也是大吵一架。
她在反复试错中彻底醒悟,这座房子早已是名为“家”的空壳,披着温暖的外壳,只有住进去了,才知道如此寒冷。
而林奶奶是严寒里她唯一的火柴。
初三那年某一天,是父母屈指可数的回家日。
那天她还算开心,因为学校拖了很久的期中考奖学金终于批下来了。
同学在放学前给她递了个苹果,她才记起来今晚还是平安夜。
临近家门,突然降雪,空气里都是清冽的味道,她掌心还残留融雪,笑着推开门。
还以为那天好事频频,是她的幸运日,原来今日的结尾才是当头一棒。
父母就这样在她面前亲手撕下了早就破烂不堪的伪装。
他们通知简聆,他们要离婚了,她会跟着母亲继续生活。
他们互相指责,彼此再也不用留半分情面。
那一夜简聆穿着短袖短裤,坐在窗户大开的飘窗上,没勇气跳楼,但有勇气被冻死。
可天不让她死,一夜过去竟只是得了场小感冒。
“你当初没告诉过我你想自杀过呀。”黎婉君闷闷道。
简聆倒是没好气地笑:“就是怕你听了不开心。”
黎婉君佯怒,鼻音却将气势削弱了大半:“那你现在又不怕了?”
“因为我们都长大了。”
后来她转去杉市读高中,胡念帆升职,工作逐渐稳定,不再需要频繁出差,随着年纪愈长,年轻时的锐气也被逐渐磨平。
不过让简聆没想到的是,父母竟然还会复婚。
简绍晨和胡念帆本就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即便是离婚,也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猜过,是不是因为年纪大了,看问题的视角变了,所以两人竟在她上了大学后又旧情复燃。
也就是在离家读大学以后,不称职的父母才终于得空回望那个被忽略已久的女儿。
今年是简绍晨和胡念帆复婚的第五年,突然关心的第四年,简聆学会独立的第十五年。
“我和他们的关系就是别扭,拧巴。”
“一切都来得太迟了。”
简聆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热水。
在她追溯间,三碗云吞面早已上齐,她的那碗也已入肚。
胡椒的暖心暖胃,吃一碗让人实在舒坦。
坐在她对面的覃抒言放下勺子,问她:“那前些日子,你们又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