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念
在萧泠悲戚的过去中,去过资善堂的次数屈指可数。
还记得他第一次踏入资善堂是被中宫收养不久后,那日他跟在还是大皇子的承安帝身后,却眼前磅礴古朴的建筑惹愣了神。
“阿泠,阿泠,先生叫你呢。”
大皇子一句话将萧泠唤回堂上,萧泠看了眼身侧满脸写着操心的皇兄,生疏地站了起来。
当时负责教授皇子功课的还是杜少傅,萧泠虽只见过他不出十面,但仍被他清俊而严厉的身影深深地烙印了脑海中。
“七殿下,方才所习之处,不如就由你来给众人阐释一番罢。”
早春多雨,淅淅沥沥的,铺在资善堂外的天边犹似一层薄纱。
那时的萧泠还没长开,含颌站着消瘦得犹如一条竹竿,他直直地盯着杜少傅,薄唇微启生硬地说了句:“......我不知。”
身后坐着的几个皇子不禁掩面讥笑,相互投递了个嘲讽的眼神。
看吧,出生卑微,有娘生没娘养的家伙,就算好命被皇后收养了去又如何?还不是做什么都上不得台面。
他们窸窸窣窣的动静直至惹到大皇子出声呵斥才停止,可转视一看,才发现萧泠丝毫没因他们的不屑而恼怒,甚至可以说是只有......麻木。
杜少傅默不作声地横了众人一眼:“坐下罢。”
“‘矜伪不长,盖虚不久①’,此句话的意思是凡事自我吹嘘与欺骗,就算隐藏得再好也会很快被识破;而掩盖真相、弄虚作假的事情,不需要费力也迟早会被揭穿。”
杜少傅缓缓走过萧泠的身旁,手上的书卷轻拍他的肩:“七殿下,日后要记牢了。”
但他后来也没记牢。
又或许是他刻意地不想记,只想一心扑进自己年少时编织出的一场甜蜜幻梦中......直到她乘着月色与晚风,盈盈地走到他面前甩了他一巴掌,告诉他要面对现实。
他以为柴嘉喜欢他,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可结果到头来却是他的一厢情愿、他的自作多情、他卑贱与肮脏的觊觎。
“殿下!”
柴嘉惊慌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终于才将他从尘封已久的回忆里抽出。
萧泠下意识往手上看了眼,因那一片血淋淋而怔了片刻。
柴嘉已然奔到萧泠身侧,眼里含了泪光,颤抖着捧住萧泠的手。
她衣袖被他的鲜血染红。
“这可怎么办才好?快、快包扎一下!”
天上月亮的光辉不知为何突然黯淡了几分。
萧泠顿了顿,面无表情地抚开了柴嘉搭在他腕上的手。他只是自顾自地弯腰,不假思索地撕开了一片衣角。
他咬住衣料,熟练地用其缠住自己的布满血痕的手掌。
柴嘉:......
这一幕很明显也脱离了江怀远的预期,直到他对上自己父王投递过来的眼色,才反应过来该接话:“燕王殿下怎的如此不小心?来人,去将大夫叫来。”
“不必,区区小伤,本王在战场上见的多了,何必惊动医官。”
成亲以来夫妻间到底也养成了些默契,诚如方才萧泠不经意地一个小动作,就足以让柴嘉怔在原地。
她对上了他毫无情绪可言的一双眼眸。
只见他抿着唇瞥了一眼柴嘉微红的双颊,然后冷冷地收回视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目光,是柴嘉认识萧泠以来,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
她的心突然没缘由地生疼。
“今日多谢南阳王府的款待,如今夜已深,本王与王妃就不再多作叨扰了。”他留下一句话,仿佛再也无法忍耐这片诡异的气氛,也不管南阳王再说什么,独自带着柴嘉告退了。
一路上萧泠面上不显,柴嘉却知道他心情不悦。若要问柴嘉为什么知道,那便是因为这次是萧泠带着她离开却没有给她一个眼神。
漆黑的庭院里,唯有摇曳的香樟树还算显眼。
柴嘉与萧泠走后,院内只剩下原本就是王府里的人。
江怀琳心思单纯,掺和不懂这些男人间的勾心斗角,她只是探头目送二人出门,然后十分识趣地、装着可怜地扑入了南阳王的怀中:“父王,琳儿可想死你了。”
南阳王收回目光,眼里顿时从阴沉换成了宠溺,他轻轻怼了怼江怀琳的脑袋,说道:“别耍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免了你的罚么?”
她闻言收回手,不满意地翘了翘嘴:“那还要怎样嘛,横竖我都活着回来了,这不正好说明了我是有出去闯荡的能力吗?父王你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千万别罚坏了。”
南阳王瞥了她一眼,忍不住道出真相:“你以为你真是靠自己那点拙劣的伪装技术活到今晚的么?还不是靠你阿兄派人在暗中相护。”
也多得江怀远派出去的那些在暗中保护江怀琳的人,他们才能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