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价还价
跑出来。
光线朦胧,女子跑得匆忙,被一支横出地面的树根绊了脚,狠狠磕在了地上。
楚楚“诶呦”了一声。
奇怪,明明伤在那人身上,怎么她的腿反而疼痛难耐?
女子倒是一声没哼,踉踉跄跄继续朝着拱桥这边跑。
愈来愈近,隐约可见腰间荡着的枣色荷包以及发尾上坠着的玉牡丹,月光照亮那张明艳面庞时,她感到呼吸一窒。
竟是原身!
刹那间,苦涩悲戚如潮水般涌入心房,其中的挣扎纠结、煎熬痛苦如烈火炙烤,又仿若有两只无形的手要将她生生撕成两半。
这种感觉,显然最后一根稻草已落,整个人被压垮了。
眨眼间,原身竟已跑至拱桥最高处,驻足喘息片刻,翻身而下。
“不要!”她嘶吼一声,却无半点声音发出。
下意识伸手去抓,也是扑了个空。她只是缕游魂而已,抓不到任何实物。
眼看着原身就要落入湖中,千钧一发之际,一团黑影从竹林暗影中翻身而出,衣袍划破长风猎猎作响。他落在水面上,脚尖轻点,旋即腾空而上,轻而易举便将原身抱入怀中,一个旋身飞至岸上,稳稳落地。
白袍黑纱,腰佩竹节鞭。不是墨无痕是谁。
“你……”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原身抢话道,“你干嘛多管闲事!”
墨无痕哭笑不得:“我……”
原身又截话道:“我那天听见你的秘密了,你杀人灭口吧!”
看来真是破罐子破摔,温柔淑良全无,一下子又变成了儿时那个肆意率真的小姑娘。
楚楚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墨无痕亦是如此。
原身这一波误打误撞噎了墨无痕一个措手不及,哪像她今晚,被墨无痕耍得团团转。
大概是墨无痕觉得这天没法聊了,索性抱臂在一边儿看着原身哭,一直等她哭累了只剩下抽抽嗒嗒吸鼻子喘气时,才道:“这么想死?”
原身头也不抬道:“我不喜欢牡丹,不喜欢刺绣,更不喜欢太子。可这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装着喜欢。我跟田家哥哥,清清白白,他却因我而死……我……”她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我就是个祸害。”
墨无痕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眸光暗了片刻,语气也不似先前带着讥诮,甚至有些严厉与郑重。
“为别人的错误赎罪,亲者痛,仇者快。愚蠢。”
“世上之人千千万万,你怎知无人在乎你的感受?”
“比如……”墨无痕略微一顿,楚楚总觉得他想说的那个字是“我”,可他脱口而出的却是:“你院子里的那棵紫藤。”
楚楚差点捧腹大笑,怎么之前没发现墨无痕这般幽默天真呢!
原身却是愣住,又听墨无痕继续道:“万物有灵,相处久了,情感自然就生出来了。”
这套哄小孩的说辞,原身未必全然听信。不过拖了这样久,足够她冷静下来,绝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凭着一肚子的委屈不满跳湖自尽了。
“想来楚三姑娘也不是长舌妇,我不杀你,只求保密。”
说完,墨无痕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正是原身丢的那枚,蹲下身去仔细给她系好,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只布袋,笑道:“这是你半月前丢的枣,本想着物归原主,但今日我救了你,那么这袋枣权当谢礼吧。”
也不管原身如何,墨无痕右手上下抛着小布袋,从容而去,挺拔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飒飒竹林暗影之中。
醒来时,墨无痕已收针完毕,她身上盖着寝被,墨无痕正将她垂在床畔的手放到寝被下,动作温柔。
“醒了?”他问。
“嗯。”她迷迷糊糊想要翻身,却被墨无痕按住,“今夜趴着睡。实在难受,就侧卧。剩下的,丫鬟知道该如何服侍。”
俊美的容貌近在咫尺,温柔如月,就连方才在梦里都没见他杀意外露。她甚至有些怀疑,眼前的白袍公子与竹林里边儿的那位暗夜修罗是不是同一人。
墨无痕嘱咐完,只字没再多说,提起药箱走了。
走到葫芦形院门时,他脚步一顿,回首看向东屋紧闭的窗门,神色晦暗,呢喃道:“一晃十年,这丫头果然把我忘了。”
墨无言跟在后头没听清,却也不敢多问,只道:“少主为何要把金玉阁的秘密告诉楚三姑娘?属下以为,此事不妥。”
墨无痕把药箱扔给他,丹凤双眸里再无嬉笑之意,满满的都是冷漠。
“舍不得孩子如何套得住狼?此女有大用。”他猛地想起楚楚方才提到的心上人,便问,“书容如何了?”
墨无言道:“少主放心,人已醒,性命已无大碍。”